初宴垂首又垂眸,一言不發。
玉合歡早就習慣他這樣的前奏,這事牽連太廣,也不該逼著他迅速做決定。
她抬手到同他齊肩的高度,正準備拍一拍他的肩,再說一句“別太勉強自己”這樣的話,話都到了嗓子眼,她眼瞳陡然一震,似是恍然明白了什麼,忙收回話去。
手也緩緩下移到他手肘處,挽住他的臂彎。
她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回答。
這樣的默契也不是一次兩次,玉合歡清楚不管他看似多麼優柔寡斷,他的心裡實則早就有一塊兒明鏡,能看清事情原委始末,看盡浮沉悲歡。
“合歡,我讓你很失望吧。”
他忽然這樣問,玉合歡除了雙瞳又震顫一記,真的不知該給出怎樣的反應。
關於這個問題,若是如實作答,她該說:“是有一些。”
但現在他需要的是親人的支援,其中最需要的是相信,她只能說:“沒有,你在我心裡就像日出海面,你在閃光,也將光輝鋪灑向無數期待光明的人的眼中。”
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些。
他想一笑宛然,卻扯不開這緊繃的唇角。
玉合歡也垂下眼簾。
走過這一路,卻還是不知道如何使他這雙憂傷的眸真正閃耀起朝陽般的光輝來。
陰霾當空,前行必定霧靄纏身,後退更不見來路。
兩人並肩走在通往鯤族王宮的路上,一路盡聊著一些令人深深思索後,越往深裡想就越展不開愁眉的話題。
“對不起,初宴。”
玉合歡說完這一句,探出一指沾了沾眼角,一滴淚墜在她指尖。
算不得晶瑩,也算不得渾濁。
玉合歡瞪大雙眼,那雙眼中不知何時已沒了以往的靈氣,但卻依舊水汪汪的,自然還算得上是一雙美人眸。
這不是重點。
“不必抱歉。美人眸為幻夢夢眼。”
玉合歡仍有些恍惚,緊盯著指尖那滴淚。
“夢眼?我聽說過蠱眼,陣眼……這夢魘……”
玉合歡說歸說,目光依舊只凝聚在那滴淚上,那一雙美人眸眼瞼開合的程度一點沒變,甚至連眼光也不曾流轉。
她緩緩將拇指靠近承載著那滴淚的手指,正準備捻下去,他的手卻快一步,指尖掠過那滴淚……
“你手的溫度……”玉合歡陡然回過神來,目光依舊在自己的指尖,只是目光不再空茫,有了焦點,更發散出許多情愫。
初宴接了那滴淚,指尖陡然一顫,由於鮫妃令的聯結,他們已能萬分精準地感應到彼此的氣息與靈力。
“什麼聲音?你的手怎麼了?怎麼會灼傷?是因為我的那滴淚嗎?”
這可是灼傷。
全海族最難忍之痛。
在前面經歷的事情裡,從困龍島暖身相救,到菱花幻境,再到天界,每次他因傷蹙眉多於一眨眼的時間,那定然只因灼傷。
只是這一次,他的眉心連一縷微波都不曾捻起。
“這裡是幻夢,只有我們都保持清醒才可能走出去。”
這幻夢的效力她算是領教過了,一旦有人陷入其中,感官就會被麻痺,不覺痛不覺苦,更不談悲喜。
他的情況和自己剛剛的樣子如出一轍。
好在這個時候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