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是已經覆滅了吧?
阿玉的目光慢吞吞移到阿初的衣領處,只見他那清瘦到整截兒都突兀出來的鎖骨上,不知何時添了一道長長的傷痕。
順著那傷痕往下探,應當是傷在心脈處。
是了,那個狠心傷他心脈和心的,不正是她麼。
阿玉心裡咯噔一記,她這會兒是真的瞧不見阿初有一點生命跡象了,不似前幾次形神俱滅的情況,這一次阿初就在她的面前,她都能觸碰到他冷極的身軀。
這樣的感覺,令阿玉方寸大亂。
原來,她終是無法做到無情無愛無感的。
“天女?也不過如此,自己那關難過啊。”被阿初剝離出體的殘靈這會兒蹦躂得更歡了。
不再成為本體的附屬品,做真正獨一無二的自己,是每個殘靈的畢生追求,然鮮少有能做到的,但今次由於這場變故,這個殘靈圓了夢,內心的激動已經不能用狂喜來形容。
可他畢竟也才來到這世上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他哪會準確表達情感。
這番話,在阿玉聽來頗有幸災樂禍的滋味。
“再無阿初了,一世歡宴,你終還是拋下我了。”阿玉沒有那個心思同這殘靈計較,忽如其來的悲愴,壓得她每一寸呼吸都痛徹心扉。
“啊喂,天女……天女?你還好吧?我人話學得不多,要不我同你說獸語?”
這殘靈也是好心,他雖眼見不大,但旁人的悲喜也是能感知,但在阿玉聽來,這份關切就又變了性質。
“呵,是了,我不配稱作人,我不過是合歡花靈罷了,禽獸不如。”阿玉訕笑著道,不知不覺,她眼角淌下了淚。
“嗯,你沒有心。”殘靈毫不客氣地點破,接著道,“不過這通關的關鍵,卻是在於問心。不打緊,我有。小阿玉,我關注你許久了,認識一下吧,我叫紫硯,紫氣東來的紫,石破天驚見青天的硯。”
“紫硯。”阿玉輕聲重複了數遍這個名字。
一股暖流淌入她的心田,滋潤了即將乾涸的河床。
奇怪,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紫硯,但為何,她卻忍不住想要去喚他的名字。
“飛魚族,重信守諾,喚一名,系一生。”阿玉憶起阿初的話,心裡更不是滋味。
她那時就知道飛魚族喚旁的生靈名字,代表著認定了對方,但她卻沒有多少觸動,反倒是喚了紫硯幾聲,心裡就激起波瀾。
這算移情別戀麼?
“承認吧,你從未喜歡過阿初。你不過是在學著喜歡他罷了。”紫硯垂首垂眸,神色流轉間,驟添數分憂傷。
“或許是吧。紫硯,替我將阿初安置了吧。”阿玉連嘆兩聲語氣詞,卻無幾多悲慟,倒是紫硯走近阿初身旁蹲下身,挪開阿初覆在琴絃上的手指。
“我能問你個問題麼?”紫硯還真是個話精,就連感送葬這麼沉重的活兒,這嘴都一刻不得閒,而且不管阿玉是否搭理他,他都會丟擲問題。
這已經是紫硯數不清多少次打這個開場白了。
“你又想問什麼?”阿玉終是有些不耐煩了,對阿初的感情還未捋清,她正後悔著如此草率地答應同阿初的一世歡宴之約,她正後悔往昔不該以這般虛偽的似水柔待阿初,不該給阿初永不可能兌現的諾言……
更令她煩憂的是,阿初覆滅,走出困局的可能性便又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