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堅固的玄鐵之心,日日受潮汐溫柔拍岸,也終有被磨平稜角的一天,無歡自己都不曉得,她的心已如同從瞳中墜下的淚滴,似明珠出蚌。
“以戰為榮,以血為勳;無淚之軀,終身為刃。我曾向人族先祖如此起誓,而今誓破,我,無歡,不算重信守諾之輩。遇一人,破一誓,逆一生。自此我與阿初命數相連,進退與共!”
“無歡,謝謝你。”阿初輕聲道出這一句時,無歡正猛然發力,雙臂緊繃成刃,指尖劃過犀利電光,燦爛更甚打樹花,若非親見這光柱中蹦出一縷縷魂靈,那些魂靈尚未成型,便魂斷於電光之下,憑誰看了,皆會覺此景幻美之至。
“人族至強戰士,縱情之刻,當真非凡。”
如此天縱奇景,偏有人亂攪局,片片碎紙,似敗絮自遙不可見其終端的上空,密密匝匝飄揚下來。
此景倒是同阿初的心境極為相似。
“彼此動心,便是你們背離本心的開始。”貓在遠處的佈陣者,以心聲暗中向阿初傳遞訊息,“留下最後一道陣眼,我便放你們離去,否則我即刻將你迫使的人族女子動心的真正目的,全盤道出。”
阿初微瞥單側唇角,無聲冷笑:“我不喜聽雜碎在臨了前說廢話。”
“楮族同花木生靈同根而生,沒想吧,同她牽連最緊密的竟然是我……”
僅有膽量貓在暗處的雜碎話音未落,阿初一掌劈碎最後一個陣眼,同時無歡也閃身至雜碎身側,扼住雜碎命脈:“若威脅有效,還要力量何用?你既知我並非人族,而是花木生靈,那你便當知曉,缺失我這一環,你休想再生。”
掌風呼嘯而過,雜碎當即粉身碎骨。
繪卷隨即展開。
“阿初,我們鍾情於彼此,便是背離本心的開始。實不相瞞,我乃花木生靈,然近年人族為一己私慾,大肆屠戮我花木生靈。欲救花木族,我至少必須得有萬年之壽,是以,我必須向你借萬年壽命。白首之約,我終是要負你了。”
阿初瞠目至極,原來,他們的彼此交心不過是一場交易。
“萬年可夠?”既是交易,又怎能不明碼標價,阿初無聲苦笑,果然,他等來的就是一句淡然回答。
“我以力量同你交涉,修習之路必將有所延,萬年……或許不夠。”
當時天上地下,就連互市都僅停留在以這不等量貝幣換貨物的地步,更何況以壽數和力量作為籌碼,迄今為止也是頭一遭。
“我亦有大業未結,不能把時間都給你。”
阿初背過身去,眼瞼向上翻了翻,瞳中波瀾終是沒有氾濫,無歡側身望向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她只覺眼睛很酸很澀。
原來,他是因大業未完成,才不肯多借一些光陰。
真可笑,自己到底在幻想什麼,是在等他說“我想留些時間,陪你”嗎?
在這一段感情中,她僅付出五分心力,卻奢望愛人滿眼滿心皆是她,愛非博弈,豈有以小博大之理?
“若我還有光陰,可願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阿初徒手撕毀繪卷,眨眼睛已捱到她身後,一臂自她後背延展至她左肩,另一首手遮住她的雙目,她霎時不見眼前光亮,可她依然能看見光,因為,他在身旁。
“不願。”無歡目光下移至他貼在身側的手,見他緩緩放開拳頭,五指分開,每一根手指彎曲的程度皆不盡相同,無歡想起,他曾說過,戰士的手需時刻充盈力量,而此刻,是什麼讓他暫且忘卻了他也是一名戰士?
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