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閣老,咱家今個兒是來傳太后懿旨的,不知,府上二小姐可在?”
李公公本名李福,少年時自淨身子入了宮,他聲音雖然不好聽,但卻長了一張慈祥的臉,可以隨時隨地為他拉好感。尤其此刻,為了展示自己恭敬的態度,他笑地滿臉的智慧紋都堆在了一起,不細看都看不到他的眼睛在哪裡。
被點名的二小姐,姓沈名琉璃,現齡八歲,乃是沈氏夫婦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老來女。只是傳聞她身體不怎麼實落,自幼被圈養在府中,連生人都少見,所以闔京城上下只知道沈府有這麼個寶貝疙瘩,卻沒幾個人見過。
“李公公可否提點幾句?”事關自家的閨女,沈閣老不得不謹慎。
沈閣老全名沈清,是民安六年的狀元,寒門子弟,沒有名門望族的支撐,卻憑藉著出眾的才華於民安八年出任太子太傅,之後以四十六的年齡入主內閣。現年五十的沈清,已經是宇信王朝內閣的骨幹人物,宮裡宮外的,誰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
可李公公卻只是訕笑一聲,答道:“閣老,您莫讓咱家難為,這懿旨是太后直接給府上二小姐的,咱家接過來後,還不曾看過,您瞧瞧,這紅籤都沒開啟。”說著,就將懿旨遞到了沈清的眼前。
沈清聞言,果真瞄了眼懿旨上的紅籤,淡笑了一聲,沒接話,卻也吩咐丫鬟將琉璃請到正堂來。
李公公並不是慈寧宮太后娘娘身邊的人,乃是當今皇上的御用太監,只聽從皇上的調遣,所以,這張明晃晃的錦緞與其說是懿旨,倒不如說是聖旨更貼切,而李公公作為皇上身邊的老人,沒道理不知道這旨意主要傳達了個什麼意思,不過很顯然,李公公出於某種顧忌,不肯透露。
沈清猜的不錯,李公公的確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皇上派了他來,是為了給沈二小姐長臉,可依他對沈清的瞭解,別說是幾句,就是透漏給沈清半句,今天他的任務就沒了完成的希望,只怕要怎麼抱著懿旨來的,就得怎麼抱著懿旨回去,說不定連拆開懿旨的機會都沒有。
沈清是有分寸的君子,強迫旁人的事,他做不出來,更何況,他私以為與皇上的交情不錯,想來皇上不會下什麼讓他為難的旨意,便也沒再追問。熟不知,這年頭有個四字詞叫——做賊心虛,他也不想想,如果這旨意對得起他的話,皇上怎麼會打著太后的名義傳懿旨?不過,聰明一世的沈清,很顯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這一層。
李公公等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沈琉璃才在沈府的主母陳氏以及沈府的兩位少爺沈銘和沈平的陪同下,姍姍來遲。
八歲的沈琉璃個頭不顯,只到沈清的腰際,她自娃娃起就擁有著異於常人的美貌,線條柔和的面部輪廓,精緻的五官,尤其一雙出眾的琉璃眼,將她的美麗刻畫了個十成十。不過,沈清是信仰中庸的人,對兒女的要求,也不過是幸福安樂而已,他見小女兒生的漂亮自然是喜愛的,可是,太過美麗又不是什麼好事,他便與夫人商量,傳出琉璃身體不好的閒言。在沈氏夫婦看來,人嘛,總要有點缺點去平衡過分顯著的優點,才能不招人眼。
琉璃在這方面也相當的配合,並不以自己的美貌為榮,每次出府都會自覺地喬裝打扮,在府裡見外人就扮的弱不禁風。這次她穿了一件過分寬鬆的杏黃色的束腰紗衣,越發顯得腰身細條,身體羸弱,連帶著那雙琉璃一樣美麗的大眼睛也失了光澤,原本粉嘟嘟的櫻桃小嘴,竟染上了蒼白。
沈清見琉璃這身示人以弱的打扮,並不言語,只是讚賞的點了點頭,不過宮裡的人並不是好打發的。
“李公公,這就是小女琉璃。”
未語先笑原本是每個做奴才的必修課,可李公公看著沈琉璃,竟是有片刻的呆愣。
李公公在皇宮歷練了四五十年,見過的美人海了去了,所以,即便琉璃的美貌與她的年齡有些不符,也沒有到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至於琉璃的‘體弱’,更是不曾出乎他的意料,畢竟皇上案頭上關於沈二小姐的調查資料,還是經他手遞上去的。
唯一讓他呆愣的是琉璃周邊的氣場,這丫頭明明就在他身前,笑著與他見禮,可給他的感覺卻彷彿很遠。別的不說,單就這份對著外人似近還遠的修養,在皇宮裡站住腳不成問題,畢竟誰也下不去手難為這樣一個事事都不上心的琉璃娃娃。
李公公一邊想著,一邊虛扶了下琉璃,稍微有些恍惚地嘆道:“怪不得閣老要藏著掖著,若是咱家得了這麼個女兒,也是要小心翼翼藏起來的。”
沈清聽罷,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他是極敏感的,李公公這話可算不上什麼好話,潛在的含義,彷彿是在說因為他沒有藏好琉璃,所以就要失去琉璃一樣。
“太后懿旨:今護國寺批言,沈氏二小姐乃福星臨世,哀家甚奇,特宣其擇良辰吉日入宮,長伴哀家左右。”李公公朗聲宣讀完,就將手中的懿旨遞到沈琉璃的眼前,接著說道:“另,皇上口諭,欽天監卜算,這月的十六是大吉大利的日子,還請二小姐早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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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正堂瞬間寂靜無聲,沈琉璃一副聽錯了的表情,緩緩抬頭,一雙因為震驚而變得認真的大眼睛,乾淨透徹,直看的李公公老臉一紅,已經伸出的手與臉上堆積的笑同時僵住了。
李公公是個聰明人,這事放在別的府邸會自然是天大的恩寵,可放在沈府,那就跟挖了人家的心頭肉是一樣一樣的。可是這般僵持這也不是辦法,他不得已,只得出聲催促道:“沈二小姐,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