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過後,我昏迷了幾日,不知外面變化,醒來時我未身在霍府,而是京中的另一處庭院,眼前是霍任芙的背影,她同我講了那日雨夜她所遇到的事,我見到了她口中的你,聽過之後我心中的那點怨也隨著時間流逝,傷口癒合逐漸消減,我想見你,也曾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霍間重向沉竹剖白自己那時的心境,“在這期間陛下也在暗中一直派人跟我說著燕京城中發生的情況,告訴我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陛下知曉我的身份。”沉竹喝了一口粥後說道。
“知曉,他將潤夏捉住了,眼下潤夏同皇後一併關在玉霄殿中。他知曉你我之間事情的複雜,我也寫信同他講明瞭我所認為的你的苦衷,他幫我將我身死的訊息瞞了下去。直到幾個月之後,覃、兆兩國開戰,那時你應當已然得到了解藥,而我的傷也幾乎痊癒,我帶著郭副將重返了戰場,也在那時,民間出現了我死而複生的傳聞。”
是個人,便不能讓旁人沒來由地捅上一刀,縱使她有來由,傷害也依舊存在,更何況在事情發生過後,她本以為可以不複相見,霍間重卻還是先來尋她,這便是她心中愧疚的來源。
但這份愧疚在聽霍間重將期間事情說明之後竟真的有所減輕,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著更多她難以想象的算計與考量,她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其中的一環,但仍舊依據自己心中所想做出了抉擇。
“明日過後,你會返回燕京城罷。”沉竹沒有去詢問,但期望霍間重給出否定的回答。
“我會先返回燕京城。”霍間重給出了和那日在面攤時一樣的答案。
沉竹聽後心中沒有出現和那日一般大的起伏,或許她早已在這幾日的日升日落中想得明白。
她早已習慣了分別,也逐漸學會了面對失去。
沒有霍間重的日子她早已想象了千遍萬遍,她會忙於永順堂的生意,她或許也會遇到新的人。
她既在波折之後找到了比這份感情更重要的東西,那便沒什麼可遺憾。
如此想著,沉竹不再傷懷,專心致志地品味著這桌飯菜。
“我會再來從沙壩的。”霍間重心中有了打算卻無法給出沉竹一個確切的承諾,只得如此說道。
“我近來也會一直待在這裡。”沉竹含糊地回答道,隨後換了話題,同霍間重聊起了旁的事。
會嗎?也許吧。沉竹心中已不甚在意,至少同霍間重見面的這些時間裡,她大多數都很歡喜。
夜裡,沉竹拒絕了馬車和陪同,一人一馬返回了從沙壩,夜裡毫無限制的晚風令她感到自由與暢快。
可惜進了城門,馬匹不得不降下速度來,哪怕吸收從沙壩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沉竹索性下了馬,牽著馬走到了自己的住處門前。
窗戶之內,燭火的光依舊將整間屋子點亮,屋中阿然的人影來回走著,像在整理著什麼。
阿然也將要離開了,有關先前的種種真如塵土一般逐漸在她身邊消散,她又將要回到一人在從沙壩的寧靜日子。
晚風肆意,夜色漫長,她會笑著看盡這無數的夜晚,也將在沒有月明星稀的晚上,跌跌撞撞地前行。
霍間重離開饒城那日的確是從軍營率大軍離去,沉竹從未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霍間重遠離,她不習慣這樣的場景,於是這次她只是默默地算好大軍行進的時機與路途,早些時候快馬前去了必經之路上等候。
她沒有等很久,將馬剛剛栓好之時,便隔著重重樹影看到了騎馬走在前面的霍間重。
他身穿甲衣,腰間佩的長劍的劍匣在日光下反射出光芒,他的前後左右都有著身穿甲衣的魁梧士兵,因而沉竹想要瞧見他的面容算得上十分艱難。
但她踮了踮腳,還是看到了一些。
她不是沒有見過霍間重身穿甲衣的樣子,但此刻卻仍覺得不同,他那嚴肅又有殺氣的模樣令沉竹有些陌生。
沉竹擅於隱蔽,霍間重並沒有注意到她,她看著霍間重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在原地站了會兒,等待士兵隊伍陸續過去,她便也牽馬離去。
這是她給自己的道別。
這個月的最後幾天過的很快,阿然每日歸家都興沖沖地同沉竹說著她有關梁城的暢想,話語裡的喜悅將沉竹心中的那點淡淡的憂傷也沖淡,直到阿然揹著行囊站在她的面前同她告別,她心中的憂傷才又席捲而來。
“記得要寫信給我。”這是她同阿然告別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站在城門內,看著阿然一點點走出城門,最後化作一個小點在她的視線中消失,沉竹嘆了口氣,將心中那點離別的不快都嘆了出去,轉身回到了永順堂之中。
薔兒今日也不甚開心,因為阿然的離去,也因為……
“鋪主,那霍將軍之後當真不會再來了嗎?”她清秀的眉頭緊緊地攥在一起,趴在沉竹的賬臺上,嘴角微微向下撇著,看上去很是不開心。
“我也不知曉。”
沉竹當真不知曉,即使霍間重說過他會再來尋她的話,但就算見到了又能如何,沒有尋常人家過日子是一年半載只能見個幾面的,更何況這見上一面還要在路上花費將近十日時間。
她不願妥協回到燕京,霍間重也沒理由為她而妥協,放棄在燕京城中的大好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