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食盡,沉竹與霍任芙送趙父趙母回到住處歇息後,便開始去為宮中赴宴做準備。
暮色將近,沉竹與霍任芙坐上了去往宮中的馬車。
這個時辰進宮的人有許多,宮門前的馬車排成了隊伍,宮門前的侍衛挨個查驗來人的請帖,因而馬車行進得十分緩慢。
霍任芙掀開車簾看了又看,小聲跟沉竹說道:“這樣挨個查驗下去,莫不要耽誤宮宴的時間才是。”
“宮中前些日子出了事,眼下自是要謹慎些。”
“這倒也是。”霍任芙收回掀開車簾的手,看向沉竹說道,“昭王身死之事確是有些蹊蹺,這時間同大典的日子撞到一起,讓廷尉府和廷正監的人都難以展開搜查,聽聞似乎尚未尋到那人的線索。”
“兇手是誰,於眼下局勢而言興許沒那麼重要。”沉竹垂下眼睛繼續說道,“成王敗寇,他本就是該死的人。”
霍任芙聽後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隨後便手握著請帖,沉默地等待著馬車一點點向前行進。
自己的最後那一句話,讓沉竹想起那天夜晚同昭王對峙之時,昭王要等的人,那人興許就是最終殺了他的人。
可那人會是誰?沉竹想到昭王同她說的賦淩司的事。會是賦淩司的人嗎?
不是的,沉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饒城那時起,昭王就已做好準備同覃國斬斷關系,昭王落敗之後,覃國原先的打算作廢,卻也沒理由再摻乎兆國的國中事。
還可能是誰?沉竹的思路籪在了此處。
馬車不知不覺已然透過了城門的查驗,停了下來,霍任芙先自己一步下了馬車,沉竹回神時霍任芙已不再轎廂之中,本以為下車之後,霍任芙會來關切幾句,不想見到霍任芙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遲了幾秒才意識到沉竹已然站到了自己身側。
“該走了。”沉竹輕聲提醒道。
馬車停下的地方離宮宴還有段距離,需她們步行過去,有了城門處的那一遭,恐怕再往前走還會有些查驗。
霍任芙聽到沉竹的話回過神來,臉上慢半拍地掛上了笑,同沉竹繼續向前行著。
果不其然,在臨入宮門前排了一隊的廷正監守衛,對前來赴宴的賓客查驗,
不少婦人小姐面色已然有些不善,卻沒人多說些什麼,只是行動之間透露著催促與不耐煩。
對比之下,各有心事的沉竹與霍任芙顯得服從極了,任由廷正監的守衛詢問盤查。
幾個問題過後,沉竹與霍任芙又接連上了幾個階梯,方抵達了舉辦宮宴的大殿之中。
沉竹與霍任芙的位置較上次來此處赴宴時靠近了不少,空著的主位上有何花紋都能依稀看清。
等到本來空蕩的殿宇逐漸被賓客填滿,黃門步入了殿中,高聲喊著:“皇後娘娘駕到!”
衣裳窸窸窣窣的摩擦著,殿內的眾人皆跪拜行禮。
沉竹的頭埋得很低,看不見來人的模樣,只能從餘光中瞟到一點衣角:玄為底色,上面繡著朱紅色混著金色的翎羽紋樣。
因著這樣的原因,沉竹腦海中浮現的皇後模樣是另一人的面孔,等到起身看清來人時,方才意識到,繼任大典在上午就已結束,面前的皇後也該換個面孔才是。
“宮中剛安定下來,今日赴宴時如有冒犯諸位貴人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皇後娘娘言重了。”細膩的聲音從沉竹對面傳來,“守著宮中的規矩是我們這些人應盡的本分。”
沉竹此前並未在城中見過此人的面孔,只在入宮查驗時同此人打過照面,聽聞此人是先石州郡守吳於的夫人,吳家隨景王從石州來此,吳於大典後被封做了少尉,沉竹對此人印象也不是很深,只知應是圍城那日跟在鄭子寒身後的那些士兵實際的施令人。
“正是。”應和的聲音從身後傳開,沉竹及周遭的一眾婦人小姐也都附和著點頭。
薛祁沒再多說些什麼,微微側首向身邊侍女耳語吩咐佈菜,隨後幾列穿著水紅色衣衫的侍女低著頭,端著沉甸甸的木案,腳下走著小而快的步子來到了賓客身側,謹慎又有序地將一盤盤精緻菜餚擺到有著紅棕色光澤的矮桌之上。
最後一道菜式在桌上落定,在屏風後等待著的樂手在此時收到了皇後身邊侍女的口信,開始撥弄琴絃奏出輕柔的樂聲來。
宮宴風平浪靜地快要行至盡頭,也許是因為飯菜的確很合沉竹的口味,也許是心中確有不通鬱結,沉竹多飲了幾盞甘甜又清涼的米酒,頰上泛上來些微紅,腦中思緒被酒精捏做一團,留出大片空白來,沉竹聽著周遭人或遠或近對著主位上的人說著真假摻半的奉承話,沉默著盯著一處,將渙散的精神集中。
朦朧間有侍者來到沉竹身側,為其將空了的酒盞重新添滿,卻在杯中酒水快要被添滿之時手中一個不穩,舀酒的長勺傾斜,勺中的酒水傾灑到了沉竹的衣衫上。
“是奴過錯。”為沉竹舀酒的侍者迅速跪了下來,輕聲對沉竹說著彌補的話,“容奴帶貴人下去將衣物處理幹淨。”
沉竹低頭看了看衣上的酒漬,又看了看未滿的酒盞,心想那點未滿的酒不應留下這樣大的一片汙漬。
興許是暈開了罷。
沉竹不再多想,扶起那跪著的侍者,和煦地說道:“勞你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