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間重識得那女子拿出的其中一個物件,是他這年送給沉竹的生辰禮,一個上面雕刻著無憂花紋的青玉司南佩。
彼時他對沉竹的身份起疑,拿著剛到手的俸祿在燕京的街市上逛了許久,才選定了這物件。
他記得將此物送到沉竹手中她歡喜的模樣,那時廷正監沒有起火,沁菊也還未被抓獲。
他記得她笑著對他講:“夫君送我此物是願我新歲無憂?”
他搖頭說道:“是也不是,近來城中婦女多喜愛在腰間佩戴司南佩,我想著你還沒有便挑來送你。夫人可知這司南佩有何寓意?”
沉竹忙著思慮沁菊隱去的秘密,哪裡得出時間來注意街上的時興物件。
她思考了一陣,還是對霍間重搖了搖頭。
“近些時日戰亂多發,流民部分湧入了燕京城中,城中難免氣氛嚴峻,司南佩有辟邪、引路之意,因而十分時興。”
“辟邪、引路?”沉竹看著手中的那塊青玉配件,輕聲重複著,面上不再表露出笑容。
“闢去邪祟,無憂度日,引正確之路。”他摸著她的發,一字一句地說著。
記憶回籠,霍間重想起陳年方才同他隨口帶過的話,拿起桌上放著的司南佩,不輕不重地摩挲著。
“你是如何確定她二人現下仍在仲陽城?”他向那女子反問道。
女子臉上的信心被他的疑問短暫擊碎,轉而變成了疑惑與不解。
“仲陽離此處尚有一段路程,你現下拿著物件與書信來此找我們談話,手中所握著的訊息想必也是幾日之前的吧。”霍間重補充道。
“大人何必不相信?二位夫人身邊圍著的都是昭王的手下,縱使看管再不力,也不會讓主僕總共四人離開仲陽城。”
“我記得,仲陽似乎不歸昭王轄制。”陳年兀自說道。
“二位大人原是因這個緣由躊躇不決。”那女子輕松地笑了出來,“這是仲陽郡守錢正寫給昭王的書信,二位大人盡管看過之後再下決定。”
陳年率先拿起女子推到他們面前的書信展開來看,信中內容寫明錢正表面擔著景王門下、仲陽郡守的名號,實則經安插在燕京朝中的耳朵早早聽聞景王近來式微的訊息,轉投了昭王,信的末尾還印著鮮紅的仲陽郡守印。
看著陳年逐漸僵硬的神情,霍間重就猜到信中書寫了什麼內容。
“二位大人現下可否給我一個答複?”那女子邊不緊不慢地說著,邊拿走了輕飄飄落在陳年手中的書信,慢悠悠地疊好重新放回了自己寬大的袖中。
陳年手中沒了東西,空洞地看向霍間重,尋求解法。
他心神不安,卻見霍間重淡定地給出了答複:“你只管回去告訴昭王,此廷正監職位我是萬不可能辭去的。”
說完,他站起,還順手將另一邊放空的陳年也拉了起來。
“周邑城中事務繁多,我們就不在此多耽擱了。”
陳年聽著霍間重道別,看著那女子胸有成竹的神情出現裂痕,又聽到霍間重開啟這間屋子老舊的房門,他才回過神來,向那女子行禮告別,從那還開著的屋門小跑了出去跟上霍間重的腳步。
“不想二位大人竟如此絕情,爽快的做出了決定,我在此可是要再問一句,二位大人可想好了?”
那女子不甘心,急走到了門前,看著已騎上馬的霍間重高聲喊道。
霍間重不理會她的話,正了正身上的鎧甲,看了眼身後的陳年是否騎上了馬,就要出發。
“倘若我說,夫人懷有身孕呢?”
這次陳年的反應更快,他忙著問道:“哪一個?”
那女子將視線落到提出問題的陳年身上,再次恢複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聲線卻不曾壓回原位:“仲陽城送來的書信上寫明瞭,有身孕的那女子名為趙葉芊。”
她理了理方才因慌張跑到眼前的碎發,繼續說道:“二位大人可要重新做決定?”
陳年擔憂地看向霍間重,就要翻下剛騎上的馬,同霍間重一併好好探討,可有計策轉圜局面。
可霍間重聽到此訊息後只是頓了一下,一時間內沒來得及松開手中的韁繩駕馬離去。
“走。”他朝身後的陳年擲出一個字,將在馬上猶豫的陳年叫回了原位。
馬蹄揚起地上的沙,淺褐色的沙卷著風將那女子腰間的金色鏈條帶出了聲響,她沒有多做停留,即刻回屋拿起紙筆寫信傳給仲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