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吵架,底下幾個小的一般不插嘴。
桑悅不耐煩聽她們互相批評,吃了兩只蟹腳肉、又啃了半隻蟹膏,吸溜了一點半盤子毛豆,就匆匆下桌。
2002年的中秋是週六,弄堂裡也是非比尋常的熱鬧,笑聲就像長了腳,偷偷從每家每戶的窗戶裡溜出來,四處奔襲散開。
趁著沒人管她,桑悅先跑去沈照清家看了一眼。
沈照清和李覓都沒在家,屋子裡沒聲音,可能出門在哪裡過節。
不過,桑悅和沈照清、還有方圓宋書豪約好了,明天一起去南京路寶大祥的湯姆熊玩,順便給他們分月餅吃。
下午的時候,她已經把七星伴月裡最大的那隻“月亮”給藏起來了,打算明天裝在書包裡帶出去。
反正明天就見面了。
這麼想著,桑悅躺在閣樓的床上,望著窗外明亮的月光,唇角不由自主地翹著,一點點睡下去。
沒想到,這種期盼的心情,在第二天起床後不久,很快消失殆盡。
桑悅翻遍了月餅盒、小菜架子、冰箱,都找不到那幾把塑膠月餅刀的蹤跡。
“媽媽!外婆!我的刀呢!”
稚嫩的聲音響徹走廊。
田書秀從外面走進來,問:“什麼刀啊?”
桑悅:“就是切月餅的刀啊,外婆,我幫你說過好幾次了,要給我留一把呀!”
田書秀:“忘也忘記嘞。昨天以拉切完就跟著盒子一道丟了吧。”
桑悅“哇”一下就哭了。
她不是很愛哭的小孩,從小到大就像個小太陽一樣,愛說愛笑到近乎煩人的程度,完全稱得上生命力旺盛。但就算如此,心智也不過是個7歲小朋友,期盼了很久、想象了很久的場景破滅後,難免覺得委屈難受。
這一哭,立刻把家裡人全都引過來。
大家聽完,卻也只覺得桑悅小題大做。
“噢喲,不就是一把刀嘛,這有撒好哭的啦。”
“就是啊,悅悅,外婆腦子不好,記不牢,明年儂再拿起白相好伐啦?”
“再幫伊迎迎看再幫她找找看),屋裡向噶西多月餅,別的刀阿沒啦?要麼老早切蛋糕的刀還有伐?”
“老早丟特嘞。”
“……”
桑悅哭得停不下來,耳朵“嗡嗡”作響,只覺得旁邊說話的聲音都是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晰。
沒一會兒,羅英從旁邊拿了把水果刀過來,開口道:“儂要切撒?媽媽幫儂用個則刀切好伐?儂看看較,還是瑞士軍刀叻,媽媽老早從瑞士帶回來額,老好額。”
聞言,桑悅抹著眼淚拼命搖頭,“不要!我不要!”
這怎麼能一樣呢?
沒人懂她想給朋友們分“七星伴月”的儀式感。
羅英哄了兩句,逐漸失去耐心,聲音拔高:“儂個小人,哪能噶煩額啦!作死特了……覅哭了!慢較吵得隔壁鄰居來罵儂!”
桑悅被她嚇了一跳,渾身一抖,抽抽噎噎地吸鼻子,眼淚像開閘的水龍頭一樣,怎麼擦都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