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將軍,”顧九有些無奈,解釋道,“天花這病可傳染,胭脂若是真的得了這病,且不說侯府上下無一人受到牽染,就單單一夜暴斃這種情況就很可疑。天花雖可怕,但大多時候遠不至此。”
楚安卻道:“那也有可能是岑慶得知胭脂染上天花後,沒等人死,直接把她丟去義莊等死了。只不過對外聲稱是一夜暴斃而已。”
顧九笑了笑:“憑楚將軍對定遠侯的瞭解,他緣何為了一個樂籍女子對外編出這麼個藉口?名聲?”
“......這東西他從未有過,”楚安啞然,“可照顧娘子你這般說,另一具屍體若真是胭脂,那她的死因豈不是存了疑?死者身上可並無得過天花所留下的痕跡。”
染上天花之人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面板上生出斑丘疹,繼而潰爛,再逐漸演變成水膿、膿皰。等膿包結痂脫落後,身上所留下的疤痕終身難消。
顧九點頭,語氣有些沉:“若是她,無頭女屍案大概和侯府脫不了幹系。”
“王爺,你怎得不說話?”楚安偏頭看向沈時硯,“你覺得顧娘子這番推測如何?”
聞言,沈時硯對上顧九投過來的目光,眼底笑意蘊開:“正解。”
孫氏得了傳喚,當即馬不停蹄地趕來辨認屍體。結果正如顧九推測那般,最後一具屍首正是侯府對外宣稱得了天花暴斃的胭脂姑娘。
楚安囑咐孫氏不要將此事亂說後,便把人放走了。
三人回到沈時硯辦公的書房,梳理案情。
楚安手握毛筆,邊說邊畫:“去年冬至夜,岑慶來找胭脂姑娘,卻和秦二郎撞上了。岑慶闖入房中,兩人因胭脂起了沖突,秦二郎受了羞辱和毆打,氣惱不已,於是在隔壁吃醉了酒,卻不料失足摔死。岑慶不想讓此事牽連自己,所以才和秦家結親,想息事寧人。”
見兩人都沒有說話,楚安繼續道:“結果成親這天,那名叫清秋的丫鬟卻代替岑四娘子嫁到秦家。”
楚安用圓圈環住代表新娘子的小人,問道:“可這清秋是為何替嫁呢?成親當日岑四娘子身在何處?我覺得,理應是沒了。若是不然,清秋如何能有機會代替岑四娘子坐上花轎?還有清秋是不是殺了岑四娘子的兇手?如果是,胭脂姑娘的死是不是也和她有關?”
楚安越說越覺得頭昏腦脹,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還有秦大郎,他到底在此案中扮演什麼角色?”
這時,沈時硯忽然轉頭,看著顧九,開口道:“顧娘子可還記得那日我們去秦家時遇到的秦大娘子?”
顧九愣了下,點點頭:“怎麼了?”
“秦大娘子犯病,將秦懷認成了秦二郎,”顧九認真回憶道,“秦懷還說是因為他們兄弟兩人的模樣有些許相似。”
“正是,”沈時硯笑了下,“如果秦二郎並不是摔死的,而是被岑慶活活打死的呢?”
楚安筆尖猛地一抖,豆大的墨汁浸染了畫紙。
他問:“可孫氏不是說她看到秦二郎從胭脂房裡出來後,進了旁邊的房間嗎?還點了酒菜。”
而顧九恍惚了一下,然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我明白了。”
楚安被這一動靜,嚇得聳了一下肩。
他何時見過長得好看,還如此生猛的小娘子。
“那夜秦大郎應該是來了醉仙樓,”顧九一邊踱步,一邊分析道,“而那時極有可能秦二郎已經死了。岑慶為了掩蓋罪行,於是便和秦大郎做了交易,也就是把岑四娘子嫁給他,還有可能許了日後仕途方面的承諾。岑慶讓秦大郎裝成秦二郎從胭脂房間裡出來,假裝那時秦二郎還沒死;等夜深人靜時,再把秦二郎的屍首轉移到隔壁房間,從三樓窗戶推下,製造成醉酒失足的假像。”
“而胭脂因為目睹了秦二郎死的真相,所以岑慶才把人贖回侯府,然後又找機會殺人滅口。”
“但岑四娘子的死——”顧九皺了下眉,“難不成是因為無意知道了胭脂的死因,才被同樣殺害?”
說到這,顧九心中忍不住一陣惡寒。
虎毒尚且不食子,若真是如此,岑慶未免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顧九扶額,又坐回原處,無奈道:“我目前也理不清了。”
沈時硯失笑。
楚安說:“那待明日先傳秦懷問話,確認秦二郎的死因,再進一步去侯府檢視岑四娘子的死。”
話音剛落,流衡從外面匆匆進來,稟道:“王爺,今晚那揚州商人想跑,現已被屬下抓回來重新關進西獄。”
三人相視一眼,紛紛起身去了牢房。
牢裡燈線幽暗,隱約可見一個身影蜷縮在最角落處。周圍的黴味摻雜著血腥味隨著鼻息鑽入肺腑,讓人忍不住泛惡心。顧九摸了摸鼻子,忍住想打噴嚏的沖動。
那揚州商人一聽見動靜,立馬著急忙慌地從地上爬起來,跪在沈時硯面前,苦苦哀求:“王爺,這件事真的和我沒關系啊!我就是害怕了,才會想跑。您就放了我吧,我在揚州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人實在離不開我!”
沈時硯輕輕俯下身,溫聲道:“放心,待案件查明,若你確實與此案無關,本王定會親自派人送你回揚州見你的妻兒。”
他站起身,問道:“本王再問你最後一遍,你今晚為何要跑?以及是否認識岑淑琴和胭脂?”
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揚州商人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面色瞬間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