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的皇陵覆著新雪,松柏枝頭壓著晶瑩的雪冠。黎靖北玄色大氅上落滿細雪,修長的手指執起白玉酒壺,清酒劃出一道銀線,在墓碑前洇開深色的痕跡。
“阿瓔今兒怎麼有空來看母後?”
他轉頭時眉梢積雪簌簌而落,那雙總含著算計的狐眸此刻溫柔得能化開堅冰。指尖自然地拂去她鬢間雪粒,卻在觸及肌膚時流連不去。
唐瓔狡黠一笑,緋色鬥篷在雪地裡綻開如紅梅。
她故意將凍得通紅的手往他袖中探:“自然是有好事兒要宣佈。”
冰涼指尖觸到他溫熱手腕,如願聽見男人無奈的抽氣聲。
“哦?”黎靖北忽然逼近,狐尾般的裘毛掃過她臉頰。眼尾那顆紅痣在雪光中豔得驚心,呵出的白霧纏繞著她。
“那夫人說說……有何好事要跟母後說?”
男人的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最後幾個字化作氣音,惹得她頸間泛起細小的戰慄。
唐瓔笑著躲閃,從懷中取出奏摺時,袖中掉出個精巧的鎏金手爐——正是黎靖北上月命尚功局特製的。
燙金奏摺展開,字跡力透紙背,詳述著女子可“先育後官”的新政。
黎靖北的指尖在“準産假三年”處停頓,忽然想起去歲秋夜,她蜷在燈下為受杖刑的宮女寫狀紙時,也是這般倔強的背影。
心不知為何……莫名有些揪疼……
喉結滾動間,他忽然將奏摺合攏,“新政的推行必遭阻力,但我們……”他望著她,眸光繾綣,語調也不由得柔和下來,“不妨一試。”
聽言,唐瓔的鹿眸亮得驚人。
她早知他會說”我們”,就像知他總在寅時為她掖被角,知他批奏摺時習慣留最苦的茶給她醒神。
雪忽然大了。
男子正欲解氅衣,卻見她突然按住小腹——
“黎靖北,我有孕了。”
這句話像記重錘,砸得向來算無遺策的君王手足無措。
他掌心貼上她依舊平坦的腹部時,連指尖都在顫,彷彿觸碰的是整個世界的珍寶。
“母後!您聽見了嗎!”
男人突如其來的嘶吼驚飛了滿山的寒雀。
他將她舉起來轉圈,大氅在雪中旋開墨色漣漪。直到她驚呼才慌忙停住,卻忍不住將臉埋進她頸窩深嗅——
那裡有藥香、墨香,還有令他魂牽夢縈的體溫。
唐瓔捧起男人潮濕的臉,對著墓碑輕聲道:“母後,以後的路,我陪阿木爾一起走。”話音未落便被封住唇。這個吻帶著屠蘇酒的苦澀和眼淚的鹹,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滾燙。
雪落滿肩頭時,他們額頭相抵。
“阿瓔,恭賀新禧,歲歲平安。”他的聲音啞得不成調。
“阿木爾,恭賀新禧,福星高照。”她笑著啄他的唇角。
遠處傳來隱約的鐘聲,皇城的新桃符正在雪中舒展。
往後河清海晏,歌舞昇平,他們歲歲永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