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下,君王單手支著下頜,側眸望向窗外的春槿出神,偶爾掃兩眼書卷,眉宇間凝滿了不悅。
金烏灑在他褐色的眸珠上,樹影斑駁間,似一副深藏於初春的畫卷,深邃又淩厲的,令人心馳。
唐瓔與黎靖北相知多年,又豈會察覺不出他情緒的變化?
當即拉了男人的衣袖,鹿眸微彎,將唇角翹得老高,柔聲道——
“臣近日公務繁忙,心緒上難免有些浮躁,恰逢今日冬雪漸消,正是踏青的好時節,屆時陛下若是得空,不如陪臣出宮散散心?”
黎靖北聞言心頭一暖,長睫垂下,將眼尾的鋒銳斂去了不少。
他聽得明白,阿瓔在邀請他。
不知為何,他突然就想起了從前在東宮時的日子。
彼時唐珏倒戈靖王,鬧得整個東宮腥風血雨,謀臣幕僚們血書力諫廢妃,作為忠渝侯長女的她自然也免不了受到沖擊。他知她心緒不寧,卻以自己想散心為由邀她去看秋星晝見的奇觀。
而今,她以同樣的細膩來溫暖他。
原來他對她的好,她都記得。
然而,感動歸感動,想起她方才面對陸容時時那般爽快大度的模樣,黎靖北心中依舊不大暢快。
遂斜了她一眼,難得擺出一副驕矜的模樣。
“今日事多,不去。”
唐瓔“哦”了一聲,倒也不繼續哄了,只將目光投到桌案上的奏摺上。仔細一瞧,竟只有寥寥三四本,心中頗為意外,卻又很快明白過來。
這家夥,定然是知道她今日休沐,也猜到了她會來找他,遂早早趕完了工。
想到這裡,唐瓔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雖然明白他在賭氣,可她天生不會哄男人,見君王擺出這副姿態,想了想,只得佯作無奈道:“行吧,既然陛下不得空,那我只好跟別人一起去了。”
黎靖北聞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卷,狐眸緊緊地鎖定她,警惕道:“和誰?”
唐瓔托腮想了想,竟真掰著手指細數道:“嗯……都察院的任軒、大理寺的陸子旭,錦衣衛的孫少衡……哦!聽說工部的墨修永近日也回京了……誰都行啊,看誰不當值唄。”
語畢,氣氛徹底陷入僵持。她每說一個名字,君王的眸色便要暗上一寸。
只須臾,他便咬牙切齒道:“我去。”
唐瓔微訝,眸中緩緩浮起揶揄之色,卻仍作不解道:“陛下不是公務繁忙嗎?”
頓了片刻,又肅容道:“還是公務要緊,若是因此耽誤了正事兒,小心被禦史參奏。”
說起“參奏”,黎靖北的耳根有些泛紅,輕咳了一聲道:“公務的事兒有內閣把關,不急,更何況......”
他頓了頓,神態微微有些不自然,“除了你,沒人敢參朕。”
二人皆是雷厲風行之人,一旦做了踏青的決定,便會立刻啟程。
典廄署的人牽來馬車,唐瓔率先跳了上去,黎靖北跟駕車的張己交代了幾句後也鑽了進來。
一路上,兩人互相依偎著,久久無言。
隔了半晌,黎靖北似是終於有些忍不住了,微咳一聲,突然來了句——
“為何答應陸容時的提議?”
唐瓔愣了片刻,旋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她答應陸容時“回歸後廷,與她一同為陛下誕育龍嗣”的提議。
這可冤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