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真是有些本事啊。
唐瓔胸中瞭然,“然後呢?”
小吏抿了抿唇,似在想著如何措辭,停頓片刻,道:“大人的意思是,您若得空,可以過去看看。”
唐瓔眼皮一跳,一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多嘴問了一句,“姚大人可曾去過刑部?”
小吏微微一愣,繼而眸光鋥亮,笑贊道:“原先只是久仰章大人的大名,如今親眼得見,您果真料事如神。”
他擤了擤鼻涕,順著她的話續道:“沒錯,副憲大人此刻正和沈大人在刑部喝茶呢。”
聽得此言,唐瓔不由內心苦笑。
哪兒是她料事如神啊,分明是姚半雪。
他知她在查林氏兄弟,又預測到他會去找趙琢套話,便先一步聯絡了沈知弈。這繞來繞去,竟又繞回了他自己身上。
眼下謎團太多,唐瓔已無暇去分析姚半雪此行的動機,令她不解的是——
林歲好歹也是個吏部尚書,同沈知弈一樣官居二品。沈知弈倒好,聽姚半雪說要人,一聲不吭就將人抓去了都察院,事情豈會這般順利?
她想了想,問小吏:“林歲甘心束手就擒?”
“林大人......咳咳……自然是不肯的。”
小吏咳嗽一聲,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僅不肯受捕,憤怒之下,還著人告去了禦前,只是…… ”
他深吸一口氣,似是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仍是硬著頭皮道:“陛下聽到訊息後,非但沒替他鳴冤,反而遣了錦衣衛過去,不僅幫著刑部的人將林大人押去了都察院,還給沈大人捎了副鐐銬。”
嗯……這倒是挺符合某人一貫的作風...... 心狠且不留情面。
唐瓔回到都察院時已是酉末,她原本跟黎靖北約了晚膳,看來她今夜要失約了。
昨晚的宮變來得太過突然,兩人幾乎一宿沒睡,喜雲來催時,唐瓔想著讓黎靖北早些歇息,便託他給南陽宮遞信,讓陛下不必再等了。
喜雲立刻擺出一副要倒黴的糟心樣兒,方想說點兒什麼,唐瓔一個眼風掃過去,他也只能揪著頭皮離開了。
此外,跟著一起來都察院的,還有陸子旭。
都察院作為監察機構,養的都是一群言官,並未設定專門的刑訊場所,唯一一個被用作審訊的地方還是曹佑生前用過的暗房。
而暗房所謂的“暗”,並不單單指光線和環境,更指見不得光的刑訊手段。
唐瓔和陸子旭才進門,姚半雪的人便貼心地將兩人帶去了那處荒廢已久的刑訊地。至於他本人,則自始至終都未離開過值房,似乎並不想見到她。
望著滿牆的刑具以及鐵鏽柵欄上斑駁飛濺的血跡,唐瓔心中一凜。
曾經在這間狹小的陋室內發生的一切她無從得知,然其血腥、殘暴的程度許不亞於錦衣衛所掌管的昭獄。
那個光風霽月、剛正不阿的曹總憲,曾經也是個狠人。而姚半雪的那份心性,想必也是得了他的真傳。
二人到時,林歲似乎才從昏睡中醒來,瞧著有些頹喪,腕上還戴著“禦賜”的鐐銬,就那樣直挺挺地立在沾滿了暗漬的草堆上,面色凝然。
他自動忽略了唐瓔身側的陸子旭,一雙矍鑠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朝他走來的緋袍女官,就連瞳仁內都充滿了強烈的恨意——
“死髒娘們兒給老子滾遠點兒!別挨著本官,晦氣!!”
唐瓔卻不以為意,嘴角牽起一抹淺笑,抬眉溫和道——
“許久未見,林大人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臭。”
這位吏部的堂官林大人,向來瞧不起女人,更見不得女人做官。三年前天子推行女官政策,哪怕已對做官的女子限制了諸多苛刻的條件,卻還是遭到了他的強烈反對,昔日唐瓔可沒少在他手底下栽過跟頭。
“林大人自來輕視女子,卻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犯在女人手裡吧?”
女子的語調帶著漫不經心的輕佻,細聽之下,還充斥著一種上位者獨有的孤傲。
那曾是屬於他的孤傲。
林歲自然咽不下這口氣,當即破口大罵:“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審問我?!狗娘養的賤貨!便是讓你躺在老子□□老子都不屑得動你!!”
他罵的很髒,唐瓔卻並不著惱,同陸子旭對視了一眼,眼尾的笑意反而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