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東宮時,黎靖北大都溫和仁善,卻也寡言少語。登基後雖變得手腕狠戾,禦下極嚴,卻依舊不喜言辭。
唐瓔似乎鮮少見到他這般油嘴滑舌的一面,一時頗覺新鮮。
她從兩人的交談中得知,舒太妃也有半身北梁血統,且與先太後清格勒為忘年交。
然而與清格勒命運不同的是,舒太妃並未因血脈有異而受到太祖皇帝的苛待。相反,她曾寵冠後宮,一生恣意瀟灑,放達不羈。
清格勒故去後,舒太妃憐其一雙兒女孤苦無依,遂親至南陽宮跪求先帝,希望能將兄妹倆接去郡王府撫養。
舒太妃所求雖然有些不合規制,然嘉寧帝本就對這對帶了異族血統的子女厭惡至極。
正所謂眼不見為淨,思慮再三,還是允了舒太妃的提議。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她終因某件醜聞被嘉寧帝貶來了錦州。
唐瓔實在難以想象,千秋閣的創立者會是眼前的這位老者。
若真如昭獄中的那三名刺客所說,舒太妃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那黎靖北……
唐瓔越想越不對勁——
舒太妃若有心要害黎靖北,當年多的是機會,何必要等到他登基?
更何況,靖王出生後,權盛的崔貴妃為了將自己的兒子拱上儲君之位,曾沒少對黎靖北下過狠手。彼時若非舒太妃竭力相護,年幼的黎靖北未必能抵得住崔貴妃的殘害……
黃昏將至,寒雪漸止。烈風穿過樹梢,帶著屋簷下的冰柱一同嘩啦作響。
寒鴉飛過,一捧瑞雪落下,“噠”一聲砸在唐瓔肩頭,將她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她伸手拂去肩頭細雪,一抬頭,卻發現舒太妃不知何時竟已終止了閑聊,一雙鳳眸正朝她這邊望來,暗含打量之意。
“你就是阿瓔?”
她的聲線雖然高亢,卻不乏親和之意,無端令人覺得安穩。
“瓔”與“英”同音,唐瓔不確定她說的是哪一個,遂謹慎答道——
“回娘娘,臣乃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章寒英。”
舒太妃柳眉一挑,似乎對她的稱謂並不感興趣,盯著她的臉又想了想,忽然蹦出一句——
“抱歉,太子大婚那日,我未能去建安賀喜。”
憶起往昔,她半撐著下頜無奈地笑了笑,面容頗有些遺憾——
“在那之前,我因在郡王府招男妓被先帝貶來了錦州,此生非詔不得入京。”
......原來是這個原因。
不過……
招男妓?
唐瓔聞言大愕,若她沒記錯,彼時的嘉寧帝才將將登基,太祖皇帝薨逝亦未滿三年,舒太妃怎麼敢……
不知為何,她這錯愕的表情落在某人眼裡竟成了豔羨。
黎靖北幽幽地湊近她,附在她耳畔呵氣如蘭。
“招妓在鹹南是違法的,無論男女。”
“我沒……”
“——就算是朕死了你也別想。”
唐瓔深吸一口氣,也懶得跟他解釋,“嗯”一聲結束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