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頭的儀仗隊才將將離開承安門,宮內就發生了一起大事兒——
金吾衛裡頭出了細作。
卯正,孫少衡夜巡時,忽而撞見一金吾衛正鬼鬼祟祟地窩在宮牆角發射鳴鏑。
月光下,鳴鏑的鏃鋌上隱約可見北梁皇室的圖騰,他心中巨震,當即便沖上前將那小兵撲倒在地。
孫少衡的武功在錦衣衛中算是佼佼者,豈料那小兵亦不甘示弱,幾番推搡之下,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鳴鏑始終被孫少衡牢牢地壓在右掌之下,小兵使盡渾身力氣才勉強夠到了一個邊兒。
這時,更多舉著火把的錦衣衛聞聲趕來,夜空中很快響起甲冑和兵器的碰擊之聲,沸天震地,綿延不絕,挾著排山倒海之勢。
小兵眼見發射無望,心一橫,索性憋了一口氣,奮力奪過那鳴鏑,隨後毫不猶豫地吞入腹中。
鏃鋒刺破他的喉管,一陣劇痛襲來,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他尚未來得及“嗬嗬”兩聲,便永久地閉上了雙眼。
不久後,巡視的羽林衛也察覺到了宮牆的異動,向孫少衡瞭解完情況後,又迅速跑去南陽宮,將事情報給了將將起身的皇帝。
周皓卿則帶隊封鎖了承安門的出入口,隨後又安排了搜宮,意欲將埋伏在宮中的其他細作一網打盡。
黎靖北得知訊息後震怒不已,先是將金吾衛的指揮使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隨後又將孫少衡叫來問起那小兵的身份。
孫少衡亦是一臉茫然,著人詢問過後,卻得知衛所裡壓根兒沒有這樣一號人。
很顯然,那小兵是偽裝成金吾衛混入宮中的。
小兵的身份尚未明確,目的卻不難猜,他的使命只有一個——
監視皇帝的動向,並將之以鳴鏑的方式彙報給梁人。
有錦衣衛和龍驤衛的背叛在先,金吾衛今日又出了事兒,黎靖北對上十二衛算是徹底失去了信任。
細作一事後,他不僅當場免去了金吾衛指揮使的官職,還將內宮守備人員全都換成了三大營的人,此後無論是前殿還是後宮,皆由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的兵衛輪流值守。
隨後,他又將出行的日子定在了後日,勒令一切從簡。
指揮使被革職後,宮內氣氛再度陷入了緊張,再加上週皓卿還會時不時來一番地毯式的搜尋,闔宮上下人心惶惶。
酉時,南陽宮。
茶香浮動,蘭意芬芳。
與辰時怒火中燒的少年天子截然不同,一襲黃衣的黎靖北正悠哉地品著香茗,面色平淡,未見半點波瀾。
他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女子,繾綣的狐眸中訴說著與生俱來的深情——
“腰還疼嗎?”
他說的是唐瓔替馮高氏受刑一事。
“一杖罷了,能有多疼。”
唐瓔有些無奈,三十杖的笞刑她都逐一忍受過來了,區區一杖於她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麼,況且裴序那日本就有些走神,於力道上還卸了不少。
“——還是阿瓔心疼我。”
唐瓔疑惑抬頭,卻見那妖孽兀自甜蜜地笑著,眼尾的紅痣如春水一般勾人心魄——
“不然也不會甫一聽到細作的訊息,就餓著肚子匆匆進了宮。”
這妖孽的笑容委實猖狂,唐瓔有些惱怒,還有些面熱,不由垂眸辯解道:“臣用過晚膳了。”
“胡說,你平時分明……”
話說到一半,黎靖北忽而覷見她面色漲紅,緊咬著嘴唇靜默不語,不由心下一軟,將後頭那句 “酉時過後才用的” 給嚥了回去。
笑了片刻,他又篤定道——
“阿瓔,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