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燭火將盡,赤光下的男子面容有些模糊,卻難掩其傾城之色,流暢的頜角上,一雙柔潤的狐眸專注地盯著身旁的女子,隱含憂色。
“阿瓔,我們都清楚,此事錯不在你,不是嗎?”
對方的聲音很沉,卻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唐瓔咬緊了唇,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忽覺眼眶越來越酸,隨著一息短促的“嚶叮”聲,一滴熱淚潸然而下,沾濕了她的朱唇。
黎靖北伸手替她拭去,順勢將她撈入懷中,一下一下撫拍著她顫抖的肩膀。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夜色愈濃,萬物俱寂,鬧市中忽然傳來陣陣嘶吼聲,似受傷的小獸在低鳴,帶著無助的悲慼,哀聲響徹長夜,直至黎明方休。
唐瓔再次醒來時午時已過,她僅著中衣,烏發四散,正蜷曲著身子臥靠在一方炙熱的胸膛上。
那胸膛上的肌肉厚實且堅硬,紋理勻稱,塊狀分明,瓷實的肌理泛著潤澤的光,隨著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著,當真是……好看極了……
她不自覺地嚥了下口水,不妨頭頂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餓了嗎?”
唐瓔一驚,迅速推開他,別過頭囫圇應了聲“嗯”。
“我去煮麵。”
黎靖北說著便下了床,隻身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唐瓔有些愧疚。
利芳死後,她日日寢食難安,便是連胃口都小了不少,常常會忘記進食,黎靖北怕她脾胃不適,便做主將她的膳食全都換成了掛麵,而她常常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那些湯食最後便都進了他的肚子。
黎靖北生自北方,又有半身北梁人的血統,唐瓔明白,他向來吃不慣這些東西,卻還是強忍著不適陪她連吃了數日。
如今青州地旱,饑民遍地,他素來厲行節儉,體恤下民,便是連一陳粒米都捨不得浪費,更何況那些精緻的麵食......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在仇錦和田利芳頭七這日,唐瓔終於從麻木中緩了過來,可頭腦越是清醒,心口就越發沉痛,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她初聞兩人死訊的那日。
在此期間,黎靖北的關懷無處不在,餓了煮麵,渴了斟水,就連處理公文亦要與她共處一室。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種情緒變幻他都能體察入微,唐瓔感慰之餘,卻也愈發不自在起來。
她承認,她對黎靖北的關照起了貪念,可心裡的某個地方卻又在強逼著自己抗拒這份溫暖,兩種極端情緒的交織下,唐瓔決定躲著點他。
頭七這日,黎靖北正巧要去外縣巡視,她便帶著楊九娘一道去了府署。
由於田、仇二人俱來自外鄉,又都是朝廷的官員,朱又華便令人將兩人的靈堂設在了府署。
靈堂的正中央停著兩口黑棺,一口屬于田利芳,一口屬於仇錦,外間白縵飄飛,詭氣逼人,偶有幾聲極低的啜泣聲傳來,令人聞之心顫。
唐瓔強忍住落淚的沖動,單手托住九孃的肩,指腹緩緩擦過她淚痕遍佈的臉。
“別哭了。”
九娘抬起頭,方欲說些什麼,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姚半雪。
他的風寒似是徹底好了,面色清寒,眸光如矩,步履如常,還是以往那個淡漠寡言的姚大人。
須臾,他穿過白幡,越過踏跺,徑直在唐瓔面前停了下來,一雙沉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鼻頭微微一動。
“有什麼我能做的麼?”
他眸中的神色太過複雜,似湧動著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唐瓔卻無心探究其中深意,見他面色懇切,遂啞聲道——
“大人若是願意,便為他們上柱香吧。”
姚半雪聞言點了點頭,看到她紅腫的眼眶後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薄唇翕動了兩下,擠出一句——
“有事可去南院尋我。”
說罷,便轉過身,兀自點起了香。
唐瓔有些尷尬,其實她魂不守舍這幾日,姚半雪每日都會去西院探視,卻從未踏入過她的寢房,只是隔著窗牖遠遠遙望,確認她安好後再行離開。
出於禮貌,唐瓔本該請他進屋坐坐的,可一想到他們每回見面時永無休止的爭吵,忽而心生疲憊,遂也歇了心思。
她的心,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指責和說教了。
“說起來……”唐瓔舔了舔唇,“這幾日怎麼不見張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