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學徒很辛苦,唐瓔看他年齡小,不忍他受累,遂替他墊了一筆藥錢。
這本是她的無心之舉,可這一恩,他卻記了十餘年,以致原本無心官場的他,在靈桑寺經她一勸,立刻就跟著入了仕。
田利芳對她傾心相付,唐瓔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相信他呢?
近十年來,她歷經風雨,受到過呵護,亦經歷過背叛,事到如今,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人真正值得她信任,唯餘田利芳跟古月二人,其次便是陸子旭,以及久未聯系的宥寧了。
信任田利芳?
姚半雪別過臉,眸子轉向窗外,既未說“關我何事”,也沒說“與我何幹”,臉色陰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竟這般信任田利芳......那麼他對章寒英的印象又如何呢?
嗯......待人溫和,一身清正,洞悉世事卻不隨大流,眸中似藏了一團火,時而濃烈,時而淡漠,忽明忽滅,讓人瞧不真切,唯有骨子裡那一抹倔永恆不滅。
似乎從初見起,她就是那樣的。
他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但是以他的觀察,章寒英此人雖然瞧著親和,實則對人抱有極強的防範心理,無論對自己也好,對今上也罷,就連對陸子旭和宋懷州都有所保留,不知這個田利芳究竟有何不同,竟能得她如此信任。
還有那個易啟溫……
姚半雪垂眸,手不自覺捏緊。
辛老五走後,易顯便下了轎,跟章寒英打過招呼後又對他好一番殷勤,具體說了什麼他沒聽清,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那一綠一白兩道身影吸引。
那一男一女不知聊了些什麼,笑得十分開心。
她似乎跟誰都聊得來,但他清楚,沒有人能真正走入她的內心。
兩人聊得正歡時,那易啟溫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也不知道躲一下,只是無所謂地笑笑,還順手接了易啟溫給的玉。
易啟溫並非長輩,難道她不知道男子贈玉的含義麼?
他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問了出來——
“為何接他的玉?”
唐瓔不解,“嗯?”
姚半雪咳嗽一聲,“就是易啟溫給你的那塊紫玉。”
原來是這事兒啊。
姚半雪今日的狀態委實有些奇怪,唐瓔微微皺眉,如實道:“小易大人感念下官替他解決了辛老五的麻煩,作為報答,欲邀我去慧芳園聽曲,還贈了我一塊紫玉,那紫玉便是參宴的憑證,我不喜樂,故將那玉轉贈給田利芳了。”
頓了頓,又道:“宴畢,那玉是要被慧芳園的老闆收回去的,利芳也不會久留。”
同易啟溫之間的交往是她的私事兒,唐瓔原本無需對姚半雪解釋那麼多,然而那紫玉畢竟貴重,容易引發誤會——
她既為禦史,當以身作則,贈受的一應財物,須公開透明,如此才能不落人口舌。
然而這段解釋卻並未讓姚半雪的心情有所好轉,易啟溫贈玉的畫面始終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令他心生煩躁。
易顯雖然瞧著其貌不揚,那易啟溫卻是好看的,眉目疏朗,鳳眸灼灼,細看之下,竟跟章寒英曾經的心上人墨修永還有些相似,傳聞墨修永在入仕前,亦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白日裡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現,姚半雪的心髒彷彿被螞蟻咬了一口,微麻微癢,帶著絲絲縷縷的鈍痛,他很厭惡這樣的情緒,那股莫名的煩躁感再次湧上心頭。
唐瓔卻並未察覺,她想著開裂的田地,想著連銅梃都探不到的水源,越想越不對勁。
“大人,辛老五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