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一位年約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走了進來,他眼尾微有些褶皺,眼睛深邃,鼻樑高挺,帶了些武人的長相。
見了此人,唐瓔渾身一震,竟是崔明和!!
崔明和是古月的夫君,亦是已故靖王的舅舅。嘉寧二十年,古月因殺害楚夫人被黎靖北流放,他亦“自請降職”隨妻去了惠州。
古月姐姐如今仍在惠州,他為何會出現在此?
唐瓔不解,忽而想起黎靖北在南陽宮說過的話——
“去青州吧,和田利芳一起,那裡自有你想見的人,想了解的事。”
想見的人……莫非是?!
她強忍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朝崔明和行了個禮。
崔明和見了她顯然也很驚訝,然而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
他是按察副使,遇事本該向易啟溫彙報,是以他甫一接到易啟溫在酒樓的訊息便匆匆趕來了,可若巡撫也在,自然該巡撫最先了解情況。
思及此,他轉向易顯——
“稟大人,諸縣有一農戶,諢號辛老五,兩個月前死了兒子,兒子死後沒多久,他家的農田又離奇裂開了,便聲稱自己的兒子是吃了地裡的莊稼死的,又說小易大人的肥料也有問題,遂跑去縣衙上訴,兩個月後,因不服縣令、州府的判決,竟直接告來了按院。”
聽著崔明和的講述,易顯的臉色越來越沉,易啟溫則是一臉茫然。
“那辛老五妻早逝,也沒讀過什麼書,平日裡就和他兒子辛詢守著自家那兩畝地過活,是諸縣最早施用香肥的一戶。”
見兩位易大人沒有說話的意思,崔明和續道——
“後來辛詢一死,地一毀,他當即就將小易大人告上了縣衙,結果卻被知縣以尋釁滋事的由頭打了一頓,他不服判決,又訴到了州府,州府那頭受理完亦沒給他個滿意的答複,悲憤之下,他竟鬧去了按院。”
易啟溫本就是按察司的長官,如此一來,辛老五竟是要逼著他當面對峙。
饒是如此,這位小易大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愕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真不清楚還是假不清楚。
崔明和:“那辛老五還說,若是易大人避而不見,他便要上京告禦狀。”
易啟溫覺得莫名其妙,方想說點兒什麼,豈料易顯比他還激動——“放肆!”
一方硯臺摔落在地,朱又華瞬間酒醒。
一抬頭,發現巡撫大人正嚴厲地看著自己,眉心眼角都帶著不悅,“朱大人,你作為知府,對此事竟也毫不知情麼?!”
還未等他回答,易顯再次怒道:“若是知情,又為何縱容那刁民將事情鬧成這樣?你怎麼當官兒的?!”
易顯訓斥時,朱又華將頭垂得很低,他聽得出來,巡撫大人對自己已然極度不滿,話裡話外都是警告,若是他不將這起差事兒辦妥,莫說升官兒,不被降職都是好的了。
思及此,他身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如實回道:“稟......稟大人,秦……秦知州曾同下官彙報過此案,說是辛老五的兒子並非死於肥料中毒,且州衙判決書已出,下官便以為此事已經解決了,未曾想他竟鬧去了按院……”
易顯面目赤紅,聽言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出判決書算個屁!人都沒安撫好就說解決了?!你怎麼管人的?!若是真讓他告到禦前......”
他的眸色變得狠戾,“莫說我,連你都落不著好果子吃!!”
朱又華眼皮一顫,“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保證道:“大人放心!下官定會在青州還他一個公道,絕不給他上京的機會!”
易顯還欲發怒,易啟溫打斷他,“那辛老五既然記恨於我,該我跟他當面談才是。”
他看著易顯,疏朗的眉眼間帶著坦然,“我既為按察使,當有錯必糾,行政司法,無所不察。更何況,我問心無愧。”
“父親,無論如何,我們先過去看看吧。”
易顯似乎不大情願,聽了兒子的話,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複雜,過了片刻,又答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