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章大人緊蹙的眉宇逐漸舒展開,她也跟著鬆了口氣。
二十日過去,唐瓔終於能勉強下地,著喜雲去南陽宮通傳過後,拖著病軀去見了皇帝。
她到時,黎靖北似乎才用過早膳,正端坐在一方軟席上看書。
今日休朝,他並未束發,一襲青絲如瀑垂下,露出白玉般的耳垂,眉宇沉靜,眼尾紅痣妖冶,盡態極妍間,卻不失君王氣度。
似是聽見了門口的動靜,黎靖北抬眉,見來人是她,淡聲道:“章大人來了。”
依舊是毫無起伏的語氣,唐瓔卻從中聽出了冷漠。往常他若於人後見了她,從來不會叫她”章大人”,而是會清清淺淺地喚她一聲“阿瓔”。
新政一事,終究還是觸到了他的底線。
黎靖北見她扶著腰,發間凝著汗珠,牙齒也在輕輕打著顫,臉色驟變——“你走過來的?!”
從華音殿到南陽宮,少說也得走半個時辰,她傷還沒好利索,竟還……
“臣官職低微,又無功績傍身,乘輦不合規矩。”
這樣的回答無異於火上澆油,黎靖北狐眸微張,眼中蓄滿了怒氣,猛然起身朝唐瓔走來。
“規矩?你既這般重規矩,為何還要越級上告?!”
他越走越近,聲線也陡然拔高,“那五十下,朕若不替你受,你是想死在棍杖下不成?!!”
轉瞬,那聲音又變得沙啞,“唐瓔,你這般自毀,究竟是想報複誰?”
唐瓔皺眉,方欲辯解,一隻玉手將她輕柔地按到了軟椅上。
“坐下。”
落座後,腰間痛感稍減,她抬頭望去,卻見手的主人微微顫抖了一下,眉頭蹙緊,額間汗珠如雨落,應當是疾走過來時不慎牽到了傷口。
“喜雲!”
唐瓔一凜,急撥出聲,一轉頭,又對上那雙漂亮的狐眸——黎靖北抿著唇,正面色複雜地看著焦急的她。
喜雲很快趕來,見黎靖北神色有異,忙扶著他去龍床上躺下,又著人去喚了禦醫。
半刻鐘後,太醫院的龍禦醫趕了過來。
“只是疾走時不慎牽動了舊傷,陛下安心,並無大礙。”龍太醫放下黎靖北的衣角,恭敬道:“傷處滲了些血,為防感染,臣為陛下重新上藥吧。”
黎靖北未著多言,只是淺淺地“嗯”了一聲。
一旁的唐瓔有些尷尬,整個上藥的過程黎靖北就那樣直挺挺地躺著,也沒叫她出去。
背對著君王不合規矩,可若是正對著……
躊躇間,龍太醫已經替黎靖北除了上衫,那副令人血脈賁張的後背就這樣大剌剌地闖入她的視線。
黎靖北的肩背寬闊,肌理勻稱,脖頸修長,蝴蝶骨處溝壑明顯,顯得遒勁而誘人。
饒是與他同床共枕過的唐瓔亦感到有些不適,方欲挪開眼,目光卻很快被他背上的疤痕所吸引。
黎靖北的肩背上,臥著大大小小數十道傷疤,有深有淺,縱橫交錯,有些是打仗時落下的,而有些……卻是因她而起。
整個背部大面積的灼傷,是他救她出火海時留下的。
左肩處一條長長的貫穿刺傷,是他為她在蒔秋樓擋的刀。
腰背處深褐色的痂塊,也暗示著主人曾經被杖得血肉模糊。
唐瓔忽覺眼眶酸脹,一陣又一陣愴意壓在她胸腔內,直讓她呼吸不能。
龍太醫走後,她將軟椅挪得近了些,凝視著那些猙獰的瘡口,回想起東宮的日子,低喃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您若不曾陷害過臣的姐姐……我……”
她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