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半雪方準備轉身離開時,唐瓔叫住了他。
“何事?”
“嘉寧十七年,貧尼旅京時,曾得罪過建安的權貴。那人本想報複,後來得知我如今在寺中過得不好才肯罷手。若貧尼出了這寺院,他恐會再次報複。”
“哦?”
姚半雪頓住腳步,複又打量起她,“是哪家的權貴?”
“遠寧伯府周氏。”
遠寧伯是黎靖北的遠親,伯爺家小公子周長金的紈絝之名遠播天下,這倒由不得他不信。
她出宮後化名章瑛的事黎靖北是知曉的,雖然還不確定他是否知道她入了靈桑寺,但為了穩妥起見,“章瑛”的身份最好也不要用了。
“這不難,我著林寺丞替你改了便是。”
唐瓔微訝,變更戶籍是大事,沒承想這知府大人竟如此幹脆。
“多謝大人。”
醜時,南陽宮內。
深夜岑寂,繁星如許。清冷的月輝透過窗欞,沿著華麗的織錦牆面灑到龍床上,憑添一抹幽然之感。
“母後…”
龍床上的人似被噩夢魘住了,薄汗從發間滑落,觸及面板,寒涼的觸感將他驚醒。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身側的被褥,入手處一片冰涼。也是,她都走了兩年了。
“陛下。”
見他醒了,隨侍的太監緩緩靠近,隔著床幔喚了他一聲。
半晌,龍床上傳來沙啞的兩個字音,“何事?”
喜雲頓了頓,“布政司官範喬範大人,被人害了。”
黎靖北聽言一愣。
嘉寧十四年的舞弊受賄一案後,科舉遭到天下士子的抵制。選拔人才的途徑被截斷,導致朝廷官員青黃不接,良莠不齊,此問題積弊已久。為防微杜漸,嘉寧帝特意加強了對行賄之風的管治,只可惜,臨了卻收效甚微。為了蟾宮折桂的青雲夢,仍有不少人會前僕後繼地以身試法。
維揚才墨之藪,是為朝廷輸送人才最多的地方,黎靖北一向十分重視。
是以今年的秋闈,他特意欽點了布政司的範喬為外簾提調官,都察院的右副都禦史宋懷州為主考官,讓兩人一同前往維揚主導鄉試、督查風紀。未曾料到,有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連天子欽命的官員都敢妄動。
“讓孫少衡去查!”
黎靖北蹙眉,吩咐道:“經查處,凡罪證確鑿者,無論官職大小,一律就地處斬。”
“是。”喜雲應道。
他是從東宮過來的老人了。
從前他就知道,眼前的這位玉面郎君絕非良善之輩,只是未曾料到,自打登基後,他的手腕是越發鐵血了。
喜雲領了命,方準備退下,又被帝王叫住了。
“阿瓔呢?”
聽見這個名字,喜雲的眼皮抖了抖,神色間有些猶豫。
“我問你阿瓔呢?”
黎靖北拔高了聲線,淩厲的語氣將他嚇得不輕。
“回陛下,娘娘…唐氏昨夜歿了,姚大人親自驗的屍體。”
乍聞前妻死訊,帝王神色如常,並未流露出任何負面情緒。就在喜雲以為他會繼續歇息時,龍床上的人平靜地開口了。
“去靈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