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餅摻了大量沙土製作,售價甚至能低於木炭。但此時的煤餅、煤渣都不能單塊買的,一買便要成百上千個、或上千斤,不做零售。前些日子便是俞嬸子主張,邀瞭如意家、程娘子家、銀珠嫂子家、林司曹家、尤嫂子家一起“拼團”,姚如意分得了三百五十斤煤渣,堆得半個院子都黑乎乎的。
之後俞嬸子還張羅著,又尋了些熟人的門路,找撈河泥的水戶白要了幾百斤的泥——汴京是一座遭黃河氾濫沉積而成的城市,河裡的黃泥沙土正適合做煤餅,不用另外去外頭買。
黃河泥沙俱下,水戶每日都要疏通城中的河道,否則耽擱了漕船運糧,是要殺頭的。這些水戶每日都要拉一車車的河泥運到城外去堆,俞嬸子一文錢沒花,便拉來了幾十車,六家人相互分了,一時煤和泥堆得滿院子都是,沒曬乾前還臭臭的。
此時打煤餅和後世也差不多,煤渣與泥七三分,若是不怕燒完便碎成渣渣,節省些甚至能六比四,再加點石灰稻殼,混合均勻,之後緩慢加水,用腳或手揉麵一般反覆搋搗,最後捏成餅球狀。
攪合煤泥也很有趣,跟揉麵團似的。小時她跟著外婆和煤泥,脫了鞋便踩進去,弄得一身黑不溜秋,外婆夜裡給她洗澡,摁在大紅塑膠桶裡,罵罵咧咧刷了一個小時。
夾巷裡的嬸孃嫂子們打便是實心煤。姚如意核算過,做一百個實心煤,要用一百一十二斤煤渣、四十八斤土。若是做現代蜂窩煤,八十四斤便能做百個,土只要二十六斤,算下來,單個煤餅僅需3.8文。
她照著記憶中蜂窩煤的大小,搓好再用木棍戳出十二個通風孔,再一個個整齊擺在院子裡,在通風處陰乾3天,期間不能淋雨暴曬,暴曬會開裂。
就做好了。
這幾日,姚如意賣完茶葉蛋、湯餅便在家埋頭做煤餅,每日搓十幾二十個左右,到後來連姚爺爺在邊上都看會了,顫巍巍幫她和煤泥、摶煤餅。雖不解她為何要戳洞,但也眯著老花眼幫著戳。
兩人做便快多了。
姚爺爺現今雖還是手抖,但這段日子鍛鍊與理療恢復下來,腿腳穩當多了,只是走不快,但姚如意也有意叫姚爺爺多走動走動,也算康復練習。
三百五十斤煤渣,她與姚爺爺只做出來百來個,還有一大半堆在柴棚沒做。最早搓的那些已陰得乾透,她沒事兒便過去摸一把,乾透了便使鏟子挑進柴棚裡堆放。如今棚裡整齊碼了七八十個黑亮亮的煤團,院中尚擺著二三十來個等著幹。這些已夠用一段時日,日後每日慢慢再做。
俞嬸子見她日日哼哧哼哧給煤餅戳洞,還笑話她:“你這小妮子摳門也摳到家了,回頭夜半凍醒,你便曉得苦了。”
姚如意實在說不清蜂窩煤通風孔的原理,倔強地分辨了幾次這般能燒得更久更旺,其他嫂子嬸孃具都不信這等偷工減料的煤餅還能有這等好處。
她也只好作罷了。
又隔幾日,烤爐送來,周櫸木夫婦也趕著騾車運來木料,姚家便在鄰居們的好奇期待中,敲牆拓窗,乒鈴乓啷地動工了。
冬至將至,運河封凍前的最後一批綱糧船正滿風滿槳往汴京趕。歲暮天寒裡,江面上還浮著薄霧。船頭,一個身姿頎長的男人斜倚著斑駁船欄默默眺望著水面,舊衫灌滿江風,又將他的身影拉扯出更為削瘦嶙峋的弧度。
此時,國子監夾巷中,姚如意也打著哈欠起身洗漱,被一夜轉冷的天兒凍得搓手跺腳,不由緊著身上小襖,抬頭望了望。
烏雲滿布,這天積陰了好幾日,沉得好似要掉下來,指定快下大雪了。
她忙換上件厚衣裳,匆匆乘車去朱雀門外訂貨,很快將辛苦大半月掙來的銀錢全花個精光。
但回家路上,哪怕寒風撲面,她也激動得腳下雀躍,臉都紅撲撲的。
她的小賣部,終於要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