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泓新卸去臉上的偽裝,那道狹長粗黑的疤痕映入眼簾,裴寶珠倒吸一口涼氣,“你…”
衛泓新是衛老太爺最小的兒子,他出生時三個年長的兄長已經亡故,甚至兩個成年的侄子亦死在戰場,衛老太爺再一心報國扞衛疆土,也不忍心讓衛家徹底絕了後。
衛老太爺帶著四兒子鎮守邊疆,衛泓新則在京城過著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從前的他只是個普通的富家公子,俊秀白皙。
無論如何跟眼前一臉狠厲的男人對不上號,黑了壯了,臉上的疤痕並不影響他的容貌,反而給他添了幾分剛毅,對視時不覺受到威壓。
“親衛護著我,讓我苟且撿回一條命。”衛泓新再次說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詭異的平靜,“之後我被人撿回去養傷…可是被人搜查到,落入奴籍。”
他掩飾不住殺意。
撿到他的人家是個偏遠僻靜,遠離戰爭喧囂的村子,整個村子的人都淳樸善良,精心照料他的老夫婦,會為他縫補衣服的少女,村頭老樹下奔跑玩耍的孩童。
左鄰右舍送來的吃食,無不溫暖了他剛遭受過巨大打擊的心,就算他們是南辰人,也不是沒法容忍。
罪孽的戰爭中最無辜的就是他們,他不能對手無縛雞之力心懷善意的普通百姓動手,哪怕他的兄長侄子死於南辰人之手,他也不能。
可是,他們還是慘死,所有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堆砌在老樹下,死不瞑目的人們得不到入土為安,沖天的火光燒灼著一切,最終化為虛有。
殺瘋眼的南辰軍隊拼命追捕散落的大乾士兵,滔天的功名利祿矇蔽他們的雙眼,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得不到他們的信任,被冠上掩藏敵軍的罪名全部砍殺。
衛泓新雙眼猩紅,那些人全部該死。
但最該死的是他。
若非他心高氣傲不聽勸阻,不會誤入敵圍,他的親衛不會為了救他引開敵人有去無回,若非他貪戀村子的安逸美好,遲遲沒有離去,世外桃源的小山村不會被屠村。
他該死,可死前他會拉著那些人一起死。
所以他忍辱負重,落入奴籍,一點點混進皇宮,做了南辰三皇女的馬奴。
他這種會給人帶來不幸的人其實不該回到大乾,他確確實實呷不住心中的思念,還是跟著三皇女的倚仗迴歸國土。
“泓新,你受苦了。”裴寶珠動了動唇,蒼白地安撫。
任何話語都無法撫慰他的傷痛。
她與這位前夫君接觸不多,她說不出更用心的話語勸解。
衛泓新斂去所有負面情緒,鄭重說道:“福康,謝謝你。”
裴寶珠愣了下,淺笑一下:“衛家對我是特別的存在。”
她淡淡訴說著事實,明明會引起人誤會的話,在場的兩人心卻沒出現半分波瀾,他們新婚分別,不存在那種感情。
至於她話裡的意思,衛泓新不想深究。
“要隨我進宮見見表哥嗎?”表哥一直很惋惜衛家,衛泓新歸來他會高興的。
“衛泓新已經死了。”他垂眸,長長的睫毛掩飾去眼底的情緒。
“你不回來嗎?”
裴寶珠詫異,重新回到大乾,回到衛家是他最好的選擇,他居然拒絕?那他為何還要虎牌?
“郡主殿下,泓新回不去了。”他揹負的罪孽需要償還,衛家安逸的生活他不配享用。
衛泓新在虎牌上摸了兩下,重新放到裴寶珠面前,“這個還是交給你處置吧。”他本來目的也不在於奪回虎牌。
他只是無法忍受福康混淆衛氏血脈,還讓衛明瑤去祠堂參拜祖宗參加四哥忌辰。
現在明白她的用心良苦,明瑤丫頭是四哥的女兒,哪怕所有人都不知曉,她依舊希望四哥能得到女兒的祭拜。
“既然四哥將它交給你,你就有處置的權利。”他打斷裴寶珠的欲言又止。
“好。”
“泓新,無論做什麼,大乾都是你最後的歸宿。”不要毀滅自己。
“……”衛泓新沉默。
裴寶珠嘆息:“沉瑾和瑤兒還小,替他們考慮考慮吧,我護不了他們一生。”言盡於此,最後拉他一把。
“…”
——
“老蕭,裡頭怎麼沒動靜?我們靠近點?”那位郡主殿下可別已經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