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算是典型的英國人,長相卻還蠻英式的,瘦瘦的,白白的,卻不羸弱。他像個英國貴族,在這個文化多元的酒吧裡有種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貴氣,深藍如琥珀海的眼睛總是微微眯著,薄薄的唇顯得有些刻薄。然而他的身體確實是很強壯的,施尖鴻看得出,他是常年健身的那類人。
他很紳士,第一次來打招呼十分禮貌,卻給施尖鴻點了紮杯的啤酒,不像別人請的那些漂亮小家子氣的酒,他說:“來這個酒吧就是要喝這種酒。”
他的英語倫敦腔很濃:“你好,我是藍斯。”
施尖鴻也用英語和他交談:“你好,施尖鴻。”
沒想到他後來說了句中文:“你好。”
這幾天來訪者有不少說中文的,大多都是蹩腳的,施尖鴻對此有些反感,只是對於藍斯,他略略訝異:“你好?”
藍斯對著他微笑,藍色的眼睛好像在發光:“你好,這幾天我學習了中文。”
“幾天?”施尖鴻用中文問他,“你只學了幾天嗎?”
看樣子是的,因為藍斯有些茫然,只能聽懂幾個詞,他又用英文說道:“是的,但是我進步很小。”
施尖鴻多看了他兩眼。
他似乎不想打擾施尖鴻,只是和他簡單攀談幾句,便指了指酒說:“請盡情享用。”
施尖鴻離開酒吧的時候,他又默默走了過來,說道:“晚上回去不安全,可以讓我送你一程嗎?”
施尖鴻瞥了眼身後遠遠跟著的保鏢,說了句:“謝謝。”
他們走在潮濕的街道上,酒吧門口有賣玫瑰花的人,藍斯走上去買了一束,送給了施尖鴻。
施尖鴻接過來,沒說什麼。
藍斯沒有問他很多套路性的問題,比如他為什麼來美國,家在中國哪裡,什麼職業,年齡多大等等。他把握著一種分寸度,施尖鴻與他相處的感覺像是:今天我們聊得開心就聊一聊,明天感情不好就拜拜,大家互不幹涉。
但藍斯卻又持之以恆。
後來的某一天,他告訴施尖鴻:“遇見你那天,我是第一次進這家酒吧。看見你以後,我就知道我要成為這裡的常客了。”
藍斯是個很浪漫的人。
他每次見施尖鴻都會給他帶小禮物,有時只是用堅果在盒子裡擺出“happy”的樣子。他很含蓄,從不說曖昧的話,只是很貼心。有次在聊天時,施尖鴻提到了街上某家咖啡店的咖啡蛋糕,第二天藍斯就買來了放到他常坐的那個位置上。
藍斯唱歌好聽極了,他彈得一手好吉他。他為施尖鴻唱過歌,那時平常喧鬧的酒吧會安靜下來,周遭的人皆朝著他看去,施尖鴻總覺得他唱歌時有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彼時的藍斯穿著正式,黑色的修身天鵝絨西服搭配金色流蘇肩飾,他就是貴氣的英國王子,漂亮的藍色眼睛始終盯著施尖鴻,你不能說他有多麼深情,因為他很會把感情傳遞的恰到好處,沒有人可以摸到他愛的程度。
他並沒有問過施尖鴻的情況,而是和施尖鴻聊了自己的家庭。
他的家境還不錯,父母在英國倫敦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一定程度上,他的確是個貴族小夥。他講這些時很平和,好像並不以此為榮,話語之間也沒有什麼優越感。他喜歡旅遊,每年都會周遊世界,他比施尖鴻要小兩歲,但從他的語氣中,他猜測施尖鴻是比他小的,因為對方看上去很年輕。
施尖鴻難得地笑了笑,不做解釋。
藍斯的睫毛很長,他說話時,偶爾會托腮,英倫腔有氣勢又很性感,他的中文學習的越來越好了,看得出來他是個很聰明又很有誠意的英國人。近幾次聊天中,他跟施尖鴻講:“你上次說的中國電影我去看了,非常好看。”
然後他磕磕絆絆地,用不太熟練卻發音不錯的中文跟施尖鴻說了自己的觀後感。
在有些地方,他不太理解中國的價值觀,對此他會很認真地和施尖鴻探討,然後告訴他英國人的理解。
幾天後,劉釗月問他:“你要一直在這兒嗎?明天我們換個地方吧。”
施尖鴻想了想,當天晚上主動找到了藍斯。
他還記得自己走向藍斯時,藍斯定定的樣子。
他說:“我明天要走了。”
他點了杯酒,送給藍斯,是對方第一天送他的紮杯啤酒。
藍斯點了點頭,說道:“祝你一路順風。”
當天晚上,他送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