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陸煙汀:“郭凱喜歡更內斂的表達方式,我們在幾天內獲得大進步是很難的,這時候不如投其所好,先夠到對方心裡的及格線。”
於是陸煙汀的第一句臺詞說的極其平淡,他是有些放空的,垂著手站在正中間,神情甚至有些冷漠。
“那會兒還在上小學,是回家的路上,在母親的車後座上看見的他。”陸煙汀慢慢將眼睛抬起來,平淡冷漠的語氣,只是目光微微茫然,“母親叫住了他,讓我喊他哥哥,我很害羞,發不出聲音,他就對著我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腦袋。”
很侷促地,陸煙汀露出了一個幅度很小的笑容。
只是這笑容轉瞬即逝,他再度恢複了平靜,一板一眼地敘述著,彷彿是別人的人生:“我那麼小,是什麼都還不知道的,只是常常央求母親讓我去找他玩耍。後來,因為兩個家庭交好,他又比我大些,對我很是照顧。他接我上下學,給我買零食,和我一起寫作業,還帶著我在院子裡玩”
這分明是愉快的回憶,可他卻看上去不那麼高興,眉眼間滿滿的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陸煙汀的聲音弱了下來,到了尾部又突然塵埃落定,分量重了下來:
“他是個那麼精彩的人,我很明白。”
他將眼神投向郭凱波瀾不驚的眼睛裡。曲如屏告訴他,切忌將這段表演淪為演講形式,他是來演戲的,臺詞功底固然重要,但微表情的控制、神態的變化和肢體動作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分得清主次。
陸煙汀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他的眼尾漸漸舒展開。
“我很黏他,也從未吝嗇過表達我對他的喜歡。在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我們就經常親親抱抱,我想”到了這裡,他有意停頓,舔了下嘴唇,嘴角抿著笑了一瞬,“我想他也是喜歡我的。”
不要怕他打斷你。
總共要試兩段戲,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獲得同樣的時間,也有人根本不會有第二場戲的機會,而第一段內心獨白戲,臺詞太長,導演是不會讓你表演完的,可能會中途打斷你讓你跳著演,也有可能突然斬斷一段內容。這都是正常的,但結果未必就悲觀。你需要做的就是服從安排,迅速找到情緒的切入點。
陸煙汀記得他問過曲如屏,那要是被打斷,真的不是他不滿意我嗎?
曲如屏跟他舉了個例子,他以前有一次一個角色,試戲的過程中被導演打斷了三次,那場完整的戲最後演的七零八落,並且導演的臉色始終很臭。他以為他完了,然而這個角色最後還是給了他。
什麼都是有可能的,導演在這個過程中只是個看客,不必被看客影響情緒。
“只是母親並不喜歡我玩鬧,她總是要我用功讀書,可我並不是個聰明的學生,我能感覺到我並不是她的驕傲,但她還在期盼著奇跡發生。”
陸煙汀背部繃緊,冷汗直流,他面色蒼白,聲音發虛,彷彿罪犯在被告席上懺悔著自己的罪狀:“我已經不可能會讓她感到快樂了,因為我和父親一樣”
突然,他的瞳孔放大,神經質地盯著空中的虛無。
“愛上了男人。”
你可能無法理解這種感情,稍微有點代入感的話,你可以這麼想:一個oeg
a,喜歡上了另一個oega,在現在這個社會受到的歧視基本等同於過去第二性別裡男人和男人的愛情。
為了方便他想象,曲如屏給他放了很多影片,是幾對oo情侶小影片,他們在影片裡詳細描述了戀情給他們造成的困擾:親友們的不理解,陌生人的歧視以及社會的惡意。其中一個oega的時候,雙目瞪大,露出來懺悔又惶恐的神情,陸煙汀印象很深刻。
“最需要愛的年紀裡,他是唯一一個肯愛我的人。在上小學的年齡段,我性格活潑,對他最為依賴。後來上了中學,我逐漸變得內向,同齡人認為我太過冷漠孤僻,都不喜與我交往。”
陸煙汀的神情再度恢複冷漠,就彷彿在說無關緊要的事情。
在他的理解裡,宋卿饒本質上是對除了侍南以外的所有人都持有可有可無的態度,他性格最大的缺陷就是冷漠,為了保護自己,他選擇只愛一個人。
“其實這沒什麼,我只喜歡他一個,我只對他好。我清楚母親的底線,始終都在小心避讓她的雷區,同樣我也理解她的痛苦,即使她並不是個好的媽媽,情緒反複無常,讓我對她又敬又怕。”
這些臺詞陸煙汀早已滾瓜爛熟,他剋制了語速,此時此刻他就是宋卿饒,在談到母親的時候,害怕,惶恐,敬畏,卻又是包容的,他微微蹙著眉,雙拳緊握,彷彿抑制著自己因為母親帶來的痛苦。
“但我還是心存僥幸,剋制不住地去和他接觸。他還像小時候那樣包容我,縱容我,我到底還是把他拉下水了。”陸煙汀神情微微恍惚,每當談起與心上人的過往,他總會露出有點茫然的竊喜,“第一次親他,是我主動的。我們約好了等他中考過後一起去旅遊,他還告訴我,說有話跟我說。於是我一直盼望著那天的到來。”
他的眸子黯了下去。
“只是我沒有等來那一天,因為母親發現了我的秘密。”
在演到情緒越激烈的戲時,你反倒可以越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