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疲憊的人,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霍健柏,你大仇得報,可朕只有一個要求”,謝明安道:“朕要你這輩子都呆在北境,再也不許踏出北境半步,哪怕是王朝盡毀,哪怕你擁兵自立。這一切由你選擇,但是此生,不管你是選擇我們繼續為君臣,還是各自一方,你都不許再邁出北境一步。”
呆在北境,直到他的屍骨消散在風沙之中,成了萬人枯骨中的其中一位。
霍健柏聲音低沉沙啞,卻依稀能分辨出他的情緒,或許是悲憤,或許是妥協,也或許是對自己的一份檢討,他在回憶自己的所作所為,卻發現從頭到尾皆是錯的徹徹底底。
謝明安的要求,他認。
可這並不能算得上是贖罪,這諾大京城,眨眼間變成一副他再也認不出的樣子,以至於回京途中,他下意識忽略的行乞之人,也開始逐漸漸漸在他的記憶中清晰了起來。
這些碎片式的畫面撕扯他的神經,霍健柏很久都沒有哭過了。
就連祖父被虐殺,被人用尖刀挑起時,被放肆嘲辱時,他也未曾留下一滴淚。
他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就已經不太能哭的出來了。
“陛下,殿下,”霍健柏聲音有些抖,他跪地,磕頭謝恩:“臣……遵旨。”
或許只有事情發生後,他才能理解真正的悲苦,並不是來源於某一個徹底的人,而是一個數不盡的輪回。
找不到初時的方向,也無從分辨下一步前進的方向。
就像是永遠地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魔中。
他因祖父的死亡開始瘋狂的討伐這所謂的蠻夷,卻因此導致一個朝代生民的流離失所。
可是自己的祖父在最初時便是想要改變這種世道的悲苦悽涼,霍健柏也是因此,才跟隨著自己的祖父,踏上了前往北境的路。
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他做錯了事情。
大仇得報的快感在此刻煙消雲散,遺留在心頭的只有那一棋子一詞。
這場獨屬於他們三人的爭執,終於以霍健柏落寞的離開告終。
離開時的最後一眼,定格在來時那條極其長的宮道上,盡頭處的大殿仍舊以同一種姿態立於原地,但是卻完全不同於在他幼時記憶中那片紅牆黃瓦的的建築。
它完全的被霧濛濛的灰暗籠罩。
秋風刺骨。
霍健柏回頭看的最後一眼,是緩慢在他眼中合上的宮門。
淚水似乎還是溫熱的,卻又在剎那間被風吹幹,只在他飽經風吹日曬的臉上劃出一道不可見的淚痕。
故人依舊否?
只道,風起時,恍恍惚惚問鬼神。
大殿中的寂靜並未持續太久,謝明安叫住打算離開的人,道:“正則,其實這件事情,不該就這樣結束的。”
“不這樣,皇兄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謝明眴反問:“皇兄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要造反?霍健柏幼時與我交好,皇兄只是怕他會協助我,協助我策反。軍權,君權,這二者對於皇兄來說,並無什麼不同之處吧。”
“那你敢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