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你趕緊跑吧!嗚嗚嗚,張白……你說我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嗚嗚嗚嗚嗚……”
我心中忽然一怒,皺眉道:“朗朗乾坤,天底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哎喲,什麼王法啊!你不會還想要報官吧?”九衣急得跺腳,拖著我往外面扯,“你知道昌桉縣的縣令是誰嗎?範峰,範建茗他親哥!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要逃!”
她沒有將我拖動,停下來,跺腳之後猛錘了一下牆。
“張白!我知道你念過書,你們讀書人都是這樣,迂腐!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一條命,不忍心看你死才過來跟你報信,你要是想死,那你就去報官吧!你去報官,你去找你的王法,說不定王法下面,你死得更快!”
她撇開我的手跑了,兩步之後又剎住腳,回頭說:“但是你伸冤的時候,千萬不要說是我給你報的信。你要做鬼,我還想要做人呢。”
她又兩根指頭指我,“你知道不知道?半個字都不要提我。”
山裡夜路難行,趁天還亮,我跟九衣兩個人一起逃了。
躲避風頭,我跟她二人就一直住在老屋之中,哪兒也不去。
我二人無聊時候,就叉魚玩,叉好的魚架起來,就在河邊烤著吃。
“喂,張白,你說那些東西是假貨,真的是你在騙人嗎?”九衣將烤好的魚拿起來,一邊撕魚皮,一邊問我,“沒想到,你是真的生財有道啊。”
我繼續將還在烤的魚翻面,答:“不是。”
九衣手放下來,怒踢了一下石子,“那麼他們冤枉你。那個周重培自己招搖撞騙!他就是個大騙子!王八蛋,他騙了不知道多少錢!我聽說他一個破花瓶就要賣好幾千兩!幾、千、兩!這得幾個箱子才裝得完的錢!”
她邊吃魚邊罵,魚刺卡到喉嚨裡,也要罵。
說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太多,所有人都欺負她,連魚都欺負她。
連條都已經死了的魚都能欺負她。
經常她閑下來,就罵人。
除此之外,她還經常看醫書,試著給我治失憶的病,拿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藥給我喝,喝完失憶沒有好,倒是這裡痛完那裡又痛。每次看我對著藥湯喝不進去,她都這麼說——
“張白,你別怕。我就是大夫,我在你身邊你怕什麼。你喝出毛病,我也能夠給你治好。喝不死的,啊,你放心吧。你放心喝。”
說完,端著碗捏著我的下巴將湯喂進去。
除了報官被抓和被人打死這兩條死路之外,她憑借過人的本事替我挖掘出來第三條死路。
說不準,這條試毒的路比前面兩條都死得還要痛苦和慘烈。
終於,這麼漫長的生來死去的折磨在兩個月之後宣告收場。
張哺臣回來了。
他從京城而來,他還真的帶了一些吃的玩的,九衣很高興,全都收了,又問他到底去幹什麼這麼久不回來,她以為他死了,還傷心了好一陣,她還給他修了個墳。
張哺臣走到墳邊上,看著那塊木頭做的碑,鬍子連嘴角一起抽,“孽徒!怪不得我返程路上總是噩夢不止,老夢見棺材,原來是你在這裡咒我!”
我和九衣一起將墳給拆了。
拆墳的時候,張哺臣就搬出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指揮,順便聊一些他在京城的所見所聞。
“……你見過玉做的臺階嗎?安王府裡面的門階就是玉做的,京城裡的人都說,他家裡用來藏寶貝的屋子都有幾十間,分門別類還要入賬,賬上面記了什麼時間收入放在什麼地方,樣樣都細,有一個管家專門管這個,不然他自己都記不住。”
“……臨安城裡面到處都是戲坊瓦子,酒坊也多,甚至賣胭脂水粉,姑娘玩意的鋪子都能夠一整條街逛不完,到了過節的時候,皇帝還會讓禁軍奏樂,宮裡面的舞女和琴師也會出動,高臺下面滿滿都是人頭,上元時分,滿街叫賣聲不絕,香飄萬裡,徹夜都亮……”
“……賢昭帝禦駕親徵,那叫一個神勇,首戰殺敵上萬,把蠆廉人膽都嚇破了,屁滾尿流地逃,要不是因為夏溥心那個叛賊……哎……哎……”
說到這裡,他眼睛水都下來了。
“生死當下,賢昭帝不降不讓,以身易城,這是何等的膽識……”
他說完,看見我和九衣兩個人站在已經被推平的墳邊,攤著手不聲不響看他,突然住口。
“呔!無知小兒,你們懂什麼。我跟你們說什麼。”
“兩個呆子,我跟你們說什麼。”他站起身,又說了這樣一句,一邊拿袖子揩眼睛一邊往屋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