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當晚,蠆廉人殺了回來。
蠆廉人援軍趕來神速,後半夜林中火光盛,有蠆廉人夜潛來燒糧草,蠆廉人打仗,不求全身而退不求取巧,各個如吳英所說,全然不畏死,除去了滿身的盔甲,連鞋子都沒有穿,只為夜行之時隱蔽聲音,衣服裡面填滿易燃的稻草。
糧車一燃馬上有人高呼傳信,箭矢亂飛,被射死的蠆廉人倒在火中。
人與糧草,俱燃。
“瘋了……”晏載喃喃兩聲,他眼中兩點火光,看著遠處,怒吼,“蠆廉人沒有兵器,先救火!”
越來越多的蠆廉人跑出來,甚至有人直接點著火在身上,人燃成半個火球,反而不好靠近去殺。遠射死了倒在地上,馬上能夠讓這一片都摧枯拉朽一起燃起來。
朕道:“如此,當真抓的是昶旦。”
朕心上一跳。
“馬上叫人將昶旦守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晏載臉色大變,立刻動身去圍昶旦,火勢如天降之雨,洋洋灑灑四面八方都燃著,蠆廉人不知道派了多少死士過來點火,這些人就好像棋子一樣各自間隔有序落入網中,站在地勢高處看,其中有三面最多,只留出來一面,來時之路,再多一點時間,馬上這些點連成面,再不動,全軍跟他們一起葬身大火之中。
朕去到昶旦營中,讓人找一副我軍的盔甲給他換上,人群中不那麼打眼,讓晏載叫一些身量和他相近計程車兵也跟著在身邊,一併押送他。
昶旦在地上被自己撞得手腳失靈,站起來東倒西歪,梗著脖子咬牙切齒,張口對著朕說了一句什麼,朕沒有聽清楚。
想必不是在誇我。
“堵住他的嘴,避免他講蠆廉話,將人引過來。”朕最後吩咐,“後撤時多加小心!昶旦要緊,一定將他看好。”
也許蠆廉人力不能及,無法繞後,也許他們將三面燒著只留下東南一角,正是為了逼我方後退,到他們設好的陷阱之中——但不撤,必死無疑。
蠆廉人難打,朕如今明白。
拼死可以為殺出一條生路,拼死認死的死士,天下寥寥。
兵法要講謀劃講保全講生死之間,人之本性。擊鼓鳴金奏樂,尋常助威嚇敵的招數,對上他們這種兵,冰消瓦解。
打仗誰不怕死,誰就先贏半局。
朕、吳英、晏載各率一支軍分散撤退,半路上殺出來一小支蠆廉人的輕騎從右翼夾擊,火勢燃得越來越盛,這些點火自燃的蠆廉人死得巧妙——恰好將整個戰場切割開,避火就無法避人,陣型,越來越亂。
混亂之中,人馬的呼聲嚎叫不斷,一會兒是蠆廉話一會兒是大麗話,濃煙滾滾,遮蔽了身後來路。
馬上就要天亮。
黎明交接之時雲天朦朧,燃煙反而比夜晚更加遮擋視線。
一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過來,射中了朕的戰馬,馬兒仰蹄痛呼,有人切進朕身邊不遠處,大喊:“皇上被殺了!”
朕回頭看去,濃煙之中看不見這個人的臉,反而朕周圍的兵聽了他這一聲喊,霎時間陣腳大亂,就在這時候,朕身邊另外一些兵動起來——
不對。
不對。
不對。
蠆廉人不是為救昶旦而來。
燃火點煙,是為了讓這一支叛軍混入朕的部隊。
鄭奎叛逃之後留下的降兵,裝束與朕麾下大軍一樣。
“皇上,聰明反被聰明誤。昶旦能夠藏,你能夠藏嗎?”
耳邊,笑聲過來。
戰馬賓士,痛嚎尖叫不斷 ,殷紅飛濺漫天。
舉刀相對者,全都是大麗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