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閉上眼,問她:“然後呢?”
“她喜歡詩書,不喜歡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她說自己手笨,我說我幫她繡,她不要。她要親手給你做……”
朕將臉別過去,心中許許多多的東西遊走,分辨不清楚。
“我對不起你,燁兒,都是我的錯……”宸妃還在哭著,“如果不是因為你娘走了,你這麼多年在宮裡也不會這樣……”
“你長得像你娘,鼻子眼睛,都像,皇上不願意見到你,他怕傷心難過。”
“你小時候調皮,太醫院的人查,你母妃是死於心絞,五髒有瘀,皇上就覺得,你平常氣了她,皇後在他耳邊吹風,說你生來不詳。”
“我對不起你……燁兒……我對不起你……”
講到最後,她目光渙散,似乎不是在對我講,站起身反而在房間裡面找著什麼。
“曲姐姐……我有錯……我有罪……我該死……我真該死……”
她就這樣哭倒過去,朕將她扶去床上躺著,轉過身的時候,她突然捉住我的手。
朕轉過頭,宸妃半身從床上支起來,嗓子啞著,淚仍然流個不止,濕了衣襟,“燁兒……都是我的錯……我對你不起……但是這麼多年,能不能請你看在養育之恩,饒恕景杉……”
“你是他三哥,所有兄弟當中,他最認你。”
“你知道的……他沒有什麼壞心眼,他只是……人有一點鈍……你當這個皇帝,他認你……”
她的手勁不大,朕任由她牽著,不動。免得她牽不住。
“我給你娘賠命。”
一根簪子從朕眼前劃過,轉瞬紮穿她的脖子。
朕去攔,渾身血液沸騰,隻眼睜睜看著她倒下去,血噴了朕滿眼。
臨死之前,她滿面狠色,眼中決絕。
她再抓不住朕的手,緩緩落下。另一隻手,握著從頭上拔下來的簪子,緊緊不放。
朕站在原地,溫熱的血緩緩從我眉骨劃過,滴落在我下巴,轉眼就涼掉。
已經快入冬了。
蝶兒從殿外跑進來,杏幹和桂花糕都砸在了地上,跪地放聲哭嚎。
朕讓人給宸妃斂屍,禦醫那裡,本來她身體有病,說成是因病致死。遺體未陳,是因為這個病有致染的風險,不能夠讓人靠近觀瞻。
蝶兒說宸妃死了,她不想再留在宮中,年紀也大了,能不能讓我開恩準她出宮嫁人。
朕準了,給了她一筆嫁妝。
朕有花不完的錢,能花錢兩清的事情,世上不多。蝶兒給我磕頭,說謝我寬厚,說自己絕對不會出去亂說,尤其絕對不會告訴康王。
她的眼中朕看,沒有感謝。
只有畏恐。
宸妃的墳前,朕去了。
我給她磕頭,問她,為什麼要在我面前死?
我問她,為什麼不顧及我,曾經也叫她娘。
簌簌風聲林葉穿耳入眼,群山皆不語。
朕知道。
她讓我欠她一條命,換我念在舊情,讓景杉活命。
世上狠心人,心軟在別處。
禦醫來給朕把脈,說朕的身體越來越虛寒。
禦膳房的人每天換著花樣的給我補,各種藥膳珍饈,每天按時都吃,依然不見得有起色。也許是天氣冷了起來,往往到這個時節,尋常的病就要加重。
太醫院的人又說,朕應該多休息,不要每天勞碌在案前。
萬霖也知道這個事情,過來勸我,很多事情該放下就放下,國事雖然重要,但朕的身體更重要,如此雲雲。
朕聽了他的話,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