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毒,”我將杯子倒扣在半空,“安王放心。”
他沒有喝。
他站起身,“皇上大病初癒,不宜飲酒,臣無法作陪。”
我將杯子扔了,“安王如今連朕這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聽,可見心中,確實早就不把朕放在心裡。”
賀櫟山看著我,“皇上有話可以跟臣直說。”
我亦站起來,“從來朕都是直說,只有安王遮遮掩掩,將朕騙了這麼多年。”
賀櫟山道:“皇上……”
我冷笑一聲,“你既然敢做,這個時候為什麼不敢說你的真心?你在臨安裝瘋賣傻裝聾作啞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今天嗎?你早就料到我跟你有這一天,何必你如今裝出來這一切都沒有做過?!賀櫟山,朕真想當場斬了你。”
我拔劍指他的喉間。
賀櫟山閉上眼,胸脯起伏。
他複睜開眼,剛才那副溫和神色全然無蹤,臉上冷然,從來我未曾見過。
“段景燁,你說我裝聾作啞,你當年在宮中又好過我哪裡去?你說我騙你,你又何嘗對我真心相待?”
“登基大典那天你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對我親如兄弟,轉眼你要給我賜婚,你忌憚我分你的權勢,找人牽制我,我在你心中算什麼?你為了救林承之不顧性命,不顧為君之責,不顧世人非議。我高估自己,皇上看我別說一個指甲蓋,恐怕連根頭發絲,我都不如。”
“你最肖你父皇。你滿口謊言,你們段家人如出一轍。”
我胸中氣血翻湧,一時之間手抖,劍鋒順著我手的力度在他喉嚨輕輕劃過一條淺痕,剎那,血色浮湧。
賀櫟山低頭看劍,冷笑。
“皇上覺得,皇上賞了臣這麼多世人求之不得的珍寶,我卻要反,有負皇上,”抬起頭,他道,“當年我父王衰老病榻,段煦正還在算計他的均衡之策,令我父王至死都沒有踏出臨安一步,埋骨他鄉。我在京城這麼多年如履薄冰,刀懸在頭上,皇上覺得我要的只是這些?”
我緊握住劍,秋風快要將我臉都吹得沒有顏色,只剩下刺骨的冷意。
“你狼子野心!”
“皇上覺得我狼子野心,換做皇上到我這個位置,皇上能夠不反?我若不裝聾作啞,段煦正會留我活路?段煦正對我賀家如此,你段景燁對我也是如此,皇上恩寵如晴雨,不在臣掌控之中。今天皇上高興,對臣便有好臉色,皇上不高興,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拿劍指著臣,要臣的腦袋。”
“你若不反,朕如何會傷你?!”我氣血竄到腦袋,又怕真將他砍了,控制著劍往外面挪開一點。
“皇上不傷臣,只是斷臣手腳囚臣一生,等臣的兵權分完,皇上恐怕就不會再在臣這裡費心,再要對臣裝什麼善人。別說臣不願意當皇上手中玩物,就是臣願意,皇上恐怕也不會收。”
他目光落我眉心,寒芒一閃。
“段景燁,我如今會被你捉住,都是因為我心軟,你臥病在床我不願意走,要進宮去看你,錯失良機。”
我手中失力,劍拿不穩,本來要撤走,賀櫟山卻將我的劍刃捉住。
“臣不怕死,比起死,臣更不願意束手束腳,一輩子混沌下去。”
“皇上要殺我,只管殺。我今日死在這裡,來日我叔父的大軍就踏平臨安,皇上現在困我在安王府,可早在皇上捉拿我之前,信都傳了出去。我父王和我都死在臨安,我要多謝皇上,給了一個起兵的藉口,那時你看,你我誰是正,誰是邪?”
他左手掌心往內收緊,鮮血從指縫之間汨汨往外溢位,吃痛皺眉,臉上卻突然笑起來。
“段景燁,你覺得我有罪,我倒覺得你錯得比我多。你為什麼偏偏要登基?你為什麼偏偏要跟我做對?我所有謀劃之中,只有你這一個意外。太子剛死,段煦正也要歸西,動蕩之機,我等了二十年。你橫插一腳。”
“你繼續當你的晉王不好嗎?等我當了皇帝,讓你這輩子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操心。你明明不愛爭,為什麼你要當這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