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蟠站起身,“臣蒐集到安王賀櫟山,身邊有一個叫茶生的親信,此人從冀州來,其實是賀初泓的侄子。賀初泓當年打仗的時候傷了要害,這輩子無後,這個侄子在他眼中,跟親子無異。”
“如此緊要,為何不早說?!”
“皇上獨寵安王,朝中哪個不知,臣冒犯整個朝廷,都不敢冒犯安王。”
氣煞朕!
“皇上說要恕臣無罪……”柴蟠一驚,又跪下去。
我將他扶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朕恕你無罪,你何止是無罪,你有功。給朕說你查到了什麼,一件也不許隱瞞。報上來有用的,你想外放去哪裡,朕準你挑。”
柴蟠聽牆角的功夫一流,不知道他從哪裡找出來那麼多能人異士,飛簷走壁挖出來種種蛛絲馬跡,東一條西一條,看起來平常瑣碎,往深了卻都能夠連起來。
譬如賀櫟山家中養的姬妾,其實他從來都沒有碰過,其中有一個叫趙歡希的,是個才子,家裡面受到牽連,只剩下他一個子孫,落入風塵。他跟賀櫟山之間來往最多,兩個人會面,卻從來沒有過肌膚之親。
趙歡希每日還會給賀櫟山報那些姬妾的情況,整理府上宴客的名單,更像是王府的管家。
譬如江起聞其實是冀州人,他爹跟老安王有過交集,家裡面還藏有老安王賀錚曾經寫給他祖父的一首祝詞,在冀州的時候,江家跟賀家應該有過往來。
譬如賀櫟山家中專門老安王給他請過外地來的名師,小時候他在國子監功課一塌糊塗,聽政司的人跋涉找過去那個名師家中,那個名師口中賀櫟山聰慧,尊師重教,是個好學之人,寒暑風雨,都不曾懈怠過一日。
……
如此種種,作證他跟傳聞之中,品行為人大相徑庭。
他往淮隱河裡邊倒夜明珠的時候,也是專門挑人最多的晚上,我父皇心血來潮,剛好出宮要體察民情。
這件事情被我父皇看到,被我父皇身邊的大臣太監看到,被臨安城所有百姓看到。朝野上下,都知道安王子孫不賢。
以珠飼魚,引為典故,笑話他。
柴蟠說完,看見我久不發話,小心翼翼在我耳邊試探出聲,“皇上?”
“其實朕錯看了你,你在聽政史這個職務上辦得好,恐怕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有你這樣細致心思……”
往往一個人直、衷、耿,耳邊許多事情就不聞不問,只顧自己,不愛探聽其他人。
鑽研別人的心眼和小辮子,只能是這種人。
“臣有錯!臣瀆職之錯,絕不能姑息……”柴蟠跪下來,說他堅決要外放,即便留在朝中,也不再適合擔當這樣重要的職務,他不幹。
他決心要走,朕準了。
只是許多情報,我仍然要他給我整理成案,容我細細再看一遍。
在京中當官,各個都有一把刷子,譬如柴蟠雖然愛告狀,但文書寫得又快又好,我放他出來第二天,他的奏章就送來了我禦書房。
我對著桌上字裡行間賀櫟山所言所行,來來回回地看,背後發涼。
老安王看重他,從小就在替他謀劃後路。
國子監中,他特意靠近我和景杉,我和景杉,不過是用來遮掩的兩個狐朋狗友,驗證他頑劣品性。
他這麼多年對我說過的種種,有幾句是真?
世上假話最動人。
我從前以為他最心軟不過,如今看來,是他最冷心不過。
他心中仇我,他仇我段家所有,仍然對我笑臉相迎,那日林承之在牢中對我說,唯獨身邊的人,我一個都看不清,一語成讖。
他有志,耽於情愛只有我,沒有他。花叢之中他片葉不沾,世上最清醒。
他這一張面具,從小裝上去,到現在應付我和外面的形形色色,爐火純青。
賀櫟山在京為質,漩渦最深處,為什麼賀初泓還要送他侄子過來賀櫟山身邊?
他在表衷。
賀櫟山仍然控制著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