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雖然許多老謀深算的老狐貍,但依然很多任何時候都看不清楚風往哪邊吹的腐儒,獨樹一幟在朝中彈劾這個彈劾那個,表現自己認真在做點什麼。
他以為皇帝想要對我什麼,便做得了什麼一樣。
我這麼個情況,最不好交代的一個人,不是皇帝,而是我二哥。
但最不好交代的一個人,他自己也已經快要交代了。
我去我二哥府上,他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我在我父皇寢宮之中見到的和尚,叫苦安,他是我真正的二哥,天生目盲,生下來的時候睿妃——也就是承王生母,知道他身殘,此生與王位無緣,就從宮外面抱過來一個小孩當她生的,將她親兒送去了一間寺廟。
睿妃身體弱,生下來承王已經去了半條性命,禦醫診斷她已經沒法再生第二個孩子,也許是這個原因,她買通了禦醫,鬧出來這個禍事。承王出生時有眼疾,過不了多久就治好了,就這麼一個小事,有一個說法。
她買通的禦醫姓蘇,就是告老還鄉仍然被我父皇叫回來的那一個,太子死了,我父皇本來動了傳位給我二哥的心思,他知道之後就在我父皇床前哭。
說他這輩子做了一件錯事,說我父皇從來沒有虧待他,他心中愧疚,如果真讓我二哥做了這個皇帝,那麼段氏江山就這麼拱手給了外人。
他下去之後,沒有臉去見段家的列祖列宗。
這樣一樁宮闈秘事,我父皇沒有別人可以講,就把我給叫進宮裡面去了。
人有時候就是憋不住事,想要找個人傾訴。
可以理解。
他去外面講說他段煦正給別人白養了幾十年的兒子,他瞎了眼認不出來,自己也丟臉,以後下去了,後世不知道多少人笑話他。
但他告訴我,我心裡憋著,難道就不難受了嗎?
還有一個人,恐怕比我憋得更難受,所以從寢殿出來,我跟他討教——
“苦安大師,這些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殿下是想要問貧僧,是皇上找到貧僧之後,貧僧方才知道,還是多年以前,貧僧就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至此。”苦安看著我,眼睛裡面什麼都沒有,臉色亦十分平常,“從很多年以前,貧僧就知道。”
“苦安大師,心中可曾有怨?”
“承王有怨,貧僧沒有。”
他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沒有到佛門,知道自己該當承王,那麼他心中應該有怨。
可他是苦安。
這話說得實在,令我覺得他沒有那樣疏冷。
“佛門清淨地,本王以後去拜訪,不知會不會叨擾大師?”
我的意思是我憋不住,作為天底下知道這個秘密的另一個人,能不能找他講講話。
苦安點頭,說:“殿下若有心向佛,貧僧可以為殿下引路。”
他的意思是我如果跟他討教佛法,他可以跟我聊,如果要跟他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他就不想要聽了。
我這個真二哥,確實應當是我父皇的兒子,跟他一樣在彎彎繞繞上天生所長。
寢殿之中我父皇告訴我,幾天之前他賜了兩壇貢酒給段景昭,裡面藏了劇毒,他希望段景昭無聲無息死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段景昭素來小心,我父皇,他亦不信,根本沒有喝他賜的酒。
也或許,他不敢保證到他手裡的酒有沒有被調包。
我父皇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去刺殺段景昭。
那天晚上,除了我之外,他確實招了段景昭進宮。他說他在半路上設伏,等著將段景昭殺掉。
他叫的另外一個太監去傳話,比傳給我的多了幾句。
說皇上受刺,躺在床上要交代後事,他單獨叫段景昭進宮,可能是要傳位給他,段景昭沒有疑,立馬就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