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一個下人引我進去,似乎他家裡麵人不是很多,冷冷清清的,沒聽見什麼人聲。他的新邸寬敞,我對他府上的佈置也不熟悉,跟著那個下人走,到了正廳。
林承之過來,他看著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派正經地跟我見禮。
等那下人走了,我打斷他那些寒暄的話,直接走到他身前:“祁桁,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林承之 眉頭微蹙,道:“殿下,下官不知殿下在說什麼。”
“我查了大理寺的卷宗,你告太子和皇後,紀成遠有冤情,當中牽扯到惜夢一家。你上京要為他們平冤。”
說完,我去看他的臉色。
他不動聲色,彷彿我說的是別人的事,跟他無關。
“你登上相位一番動作,擋了許多人的路,京中勢力根基深厚,楊兆忠不過其中最大一棵大樹,更多世家門閥,在朝中的枝節都被你斬了,你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能睜一隻眼閉隻眼的,別人去求情,你偏偏不肯抬手。”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想要你從上面倒下來?你知道不知道外面都說你任人唯親,看不順眼的你都要拔了,你想要在朝中一手遮天。”
“你從中分明沒得好處,卻是最危險一個。這些名頭傳出去,你最遭忌憚。本王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朝中辦事向來只站對不站錯,天子之令一樣朝令夕改,昨天看你順眼明天看你不順眼,就算你自己滴水不漏,你手下的人能滴水不漏嗎?”
“萬一哪天你做錯什麼,口誅筆伐,萬劫不複。”
林承之斂目道:“下官替朝廷辦事,朝有朝綱國有國法,不是下官能左右的。”
“父皇借你當這把殺人劍,你就真要替他殺得片甲不留嗎?他走了,誰還能夠護你?你為何不想想自己。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世間哪裡來那麼多公理。許多事許多人你高抬貴手,也不影響你去做你的大事。”
林承之終於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定在我的眉心。
“晉王殿下趁夜而來,是來教下官怎麼在朝中為官。”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沒有資格管他,更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頓了頓,他目光從我臉上掃走,又道:“昨日聽家僕說,殿下和江大人一同到訪。卻原來殿下不是來替江大人查案,審問下官。”
他又含沙射影。
說他沒有理由對我坦誠。
我道:“林相若睜開眼睛看看,就知道這京中許多人,能對林相講真話的,除了本王,再沒有幾個。”
林承之道:“殿下有時候說許多話,都令下官覺得糊塗。”
我只覺得心頭寒涼。
我將所有利害都倒給他,他仍然不肯承認過去的身份,仍然要跟我隔著距離,將我推在門外。
“本王來問你想要做什麼,你不肯說,沒有什麼。你信不過本王,本王早就應該猜到。”
他神色微動,不語。
“林相覺得本王的真心不值一錢,本王認了。本王只是想要跟林相說,林相有什麼謀劃,危機時刻,可以來找本王。你要肅清吏治,要查哪個殺哪個,本王管不了。”
“皇後不是你以為的無知婦孺,你惹了她,她不可能不動。”
“你有沒有後手,告訴不告訴本王,你自己做主。本王比你更希望,一切都是本王,”我心頭一口氣梗住,呼吸沒有上來,勉強將話說完,“擔心有餘。”
站在門口,他跟我道別。
燭光從頭上照下來,在他身後拉出長長一條影子。清冷的月光之下,燈籠晃動得招搖。
相府氣派,本王形單影只站在門外,他站在門內,叮囑我回去小心。
咫尺之間,我卻覺得比當初我在處州,他在京中,還要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