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我父皇這一回確認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無論宮裡面的道士和尚怎麼念經,大臣們怎麼祈福,禦醫院絞盡腦汁,都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再有大的好轉。
第二是林承之當了當朝左丞相。
他跟楊兆忠女兒的婚事沒有成,訂婚沒有多久,他就大義滅親,把他未來的老丈人給辦了。
講到這一段的時候,我二哥在信裡面語氣咬牙切齒——楊兆忠站在他這邊,林承之竟然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跟他一條心。
他親自去找過林承之,問他為什麼要這麼辦,林承之的回答冠冕堂皇。
從這裡一點,他認為林承之應該是太子的人。
即便不是,從這件事情之後,他都不可能再跟我二哥交好,如我二哥上位,別說他左丞相的位置,就連他自己性命保不保都是個問題。
楊兆忠一手提拔林承之,林承之跟他交往幾年,手裡掌握了許多他以權謀私、昔年收受賄賂的罪證,甚至有一些冤假錯案,也跟他從中斡旋有關系。洋洋灑灑的一大堆罪狀,寫到我父皇那裡,真是正瞌睡就從上來枕頭——
楊黨之說已經傳來傳去很多年,朝中許多官員都跟楊兆忠一條心,在太子上位之前,如我是他,也會為新帝鏟除障礙。
從林承之告的那一狀開始,朝廷就轟轟烈烈開始了對楊兆忠等人的查辦。
我二哥對林承之的評價是,為人狠辣,不念舊情。
他親手送下獄了許多昔年跟他來往頗多的官員。楊沐秋——也便是楊兆忠的女兒 ,跟他定過親的那位才女,寫了一首詩罵他,詩放在桌前,她尋了根長繩,掛在房間裡面上吊。
她心中認為她父親的事情跟她有關系。
雖然是才女,但腦子裡面那一根筋沒有轉過來。
人就這麼死了 。
另一方面,他認為林承之城府極深,有一些本事。
他這裡指的本事,一是林承之本身才學過人,施政有術,二是他極會揣摩人心,逢迎有道。直到楊兆忠都栽到他手裡,才叫所有人看出來他羊皮下的虎面。
可如今,我父皇對他看重,他早就成了跟昔年楊兆忠一樣,除非風雲變幻,否則絕對不倒的大樹。
事情交代完,我二哥在信的最後寫了他的謀劃。
這幾年時間,他已經從各個跟我父皇親近的官員和太監那裡探過口風,雖然我父皇從來沒有承認過什麼,但他改立之心應該是從來沒有過。
太子這兩年可能也意識到這件事,比起從前動作少了很多,只是一門心思裝他的“孝子”。
現下已經到了最危機的時刻,父皇一死,所有事情就再無回轉。
楊兆忠死了,許多曾經站在我二哥這邊的官員也樹倒猢猻散——柳善應當也是其中一個。
處州不是什麼好地方,說難聽一點,許多官員可能寧願在京中當個低一級的官,也不願意過來邊境受風刮沙吹,過這種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苦日子。
當然,柳善的事情他沒有在信中說明,只是我這樣揣測。這封信最後只是告訴我,希望我能夠盡快回京助他一臂之力,以免林承之動作太快,拔掉他在朝中所有的根基,鼓動其他原本沒有參與其中的官員也都倒向太子。
無怪他要柳善給我傳這種口信。
他也擔心我回京之後,漁翁得利,取而代之。
但如今他只剩下我可以信,他唯一的依仗就是在京中這麼多年的名聲——平心而論,他這些年也為朝廷出了不少力,幹很多事情比太子賣力更多。
可惜整個朝廷都看到,偏偏我父皇看不到他的努力。
我將信封連同信紙一起燒了,叫人將晏載叫過來,交代他不日啟程。
“是聖旨下來了嗎?”晏載兩個眼睛都亮了,呼吸急促,整個人都生機勃發起來,眼睛在我桌前找著什麼。
可惜我桌子上什麼都沒有,邊上放著墨硯和筆架,他眼睛掃過,疑惑更深,仰頭又在我書房裡面其他位置找。
一會兒去看書櫃,一會兒去看屏風,最後又盯回來我書桌左右的兩個抽屜。
“不是。”
被我打斷,晏載愣在原地,神情變幻好一陣,走到我身前,一動不動將我看著。
“殿下。”他開口,聲音低啞,眼睛卻炯炯燃著什麼。
“是本王思鄉情切,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