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右手伸出來,忽然便想起來房間沒有點燈,黑黢黢什麼都看不見,又落了下來。
“哦,之前受過傷。”
那道疤是我在處州跟人打架的時候留下的,當時的刀口又深又寬,癒合多年,沒有完全平整,仍然看起來猙獰。
“是在吳州的時候弄的麼?”
“嗯。”
空氣安靜了片刻,一會兒,我又聽背後傳來聲音。
“當年殿下離京,康王殿下拉著我哭了三天三夜,說是捨不得殿下。”
我嗤地笑了,“他那哪是捨不得我,我走了,誰替他寫策論,誰幫他當宮裡邊的替罪羊?安王莫被他騙了。”
“晚了,”賀櫟山聲音幽怨,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悽楚,“小王這麼些年已經被他騙去不少銀子,欠下數不清的人情了。”
我笑了兩聲,躺在床上不好翻身,肩膀抖動,硬生生將笑意壓制下去。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弟,我照拂他理所當然,你去招惹他做什麼。他找你,你不理他就是。”
賀櫟山道:“我與殿下同歲,看著康王殿下長大,有時也不忍心他落入歧途。”
我道:“你這樣心軟,不怕家底被他掏空嗎?”
“若真有那一天,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戀在往日情面,收留小王。”
我將身子翻過去,不知道為何,這一室漆黑,我卻感覺到賀櫟山睜著眼。剛才那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也在這時有了下落——
原是他身上的薰香。
我二人隔得近了,還能感覺到他口唇撥出來的熱氣,混在那些香氣裡面,我於是往後又挪了一點。
“行,你再這樣縱容他下去,我就將府上那間客房打造打造,等哪天你流落街頭了,我就將你請回來,你且住著吧。”
“小王曉得分寸。”賀櫟山聲音輕松,“康王現在愛賭,前段日子帶我一起去過賭坊,被我發現坐莊那個設局騙他錢,扭送衙門了。經過那麼一回,他意志消沉,如今說已經不再賭了。”
我心想,景杉說的保證也能信?但話到嘴邊,又覺不妥。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扭過身體,閉上眼睛準備睡了,又聽見賀櫟山在講話。
“殿下,你沒覺得外邊有什麼聲音嗎?”
他這一說,我睜開眼睛,黑夜之中五感較尋常更加靈敏,我第一個要尋腳步聲,但靜靜聽了許久,沒有找到,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且不像是從房間外面,走道傳來的。
像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
“吱吱……”
突然之間,這聲音就變明顯了,比剛才更加清晰,這聲音似乎在移動,還沒等我有所反應,一個軟趴趴的東西跳上了我的手背。
我登時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了。
“老鼠!”賀櫟山聲音揚起,似有所驚。
我揚手將那玩意兒丟了出去,起身將燈點亮,只見一隻老鼠被砸在床對面的桌角,奄奄一息地蹬著腿,嘴巴裡吱吱叫喚,聲音比剛才微弱更多。
賀櫟山也從床上翻身下來,撈了外杉披在背上,他養尊處優久了,我原以為他還害怕,沒想到他反而稀奇得多,繞著那隻老鼠轉了一圈,說這老鼠長得又肥又大,恐怕不知道待在這裡偷吃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