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指關節敲擊桌面的聲音打斷了回憶。
“喂,梁三傑,發什麼呆呢?”
梁三傑猛地回過神,眼神還有些恍惚:“啊?……講到哪兒了?”
坐在旁邊很久沒說話的梁欲,此刻眯起眼睛,細細觀察著梁三傑臉上殘留的複雜情緒,慢條斯理地提醒道:“你剛才說,譚君祥主動去梁家村找你了。”
“哦,對。”梁三傑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試圖掩飾剛才的失態,“他來找我了。媽的,那家夥竟然是來跟我道別的,說什麼膩了,想換個身份,整容跑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他撇了撇嘴,語氣帶著幾分後怕和慶幸:“我當然不肯啊!他跑了我咋辦?難道又回去過以前那種渾渾噩噩的日子嗎?所以……就把他留下了唄。”
“後來我就照顧了他一段時間。再後來,是他主動提出留下來,並且願意和我共用一個身份生活。”
“主動提的?”梁欲眉頭一挑。
“那當然是主動提的!”梁三傑立刻揚起下巴,哼了一聲,臉上甚至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得意,“不然呢?我還能把他綁去整容嗎?我跟你們說,那小子就是心軟,嘴硬心軟!被我磨了幾天耳根子,天天在他面前唉聲嘆氣,他就扛不住了,自己同意的。”
梁欲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認識那位整容醫生嗎?”她換了個問題。
“不認識。”梁三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認識醫生幹嘛?你覺得我像是那種愛到處交朋友的型別嗎?”
他頓了頓,臉上的得意稍微褪去了一些,語氣也低沉下來:“說實話,那時候我也怕……怕把他逼急了,那小子看著文弱,骨子裡犟得很,真把他逼到死衚衕,容易出事。當時我都想好了,要是他實在不願意留下,那……那就算了吧……”
“所以,當時他提出那個整容、換身份的想法時,我還以為……他是想找個藉口先穩住我,然後趁機逃跑。老子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想著大不了就當沒這個人……”
梁三傑倏地又咂了咂舌,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混雜著愉悅和炫耀的神情:“結果呢?他回來了!整完容就回來了!所以說啊,那家夥當初說得一副大義凜然要跟我劃清界限的樣子,還不是放不下老子?”
“第一,”秦遊聽得嘴角直抽,忍不住打斷他,“大義凜然不是這麼用的。第二,你好好說話,別扭來扭去的,看著瘮人。”
“去你媽的!”梁三傑像是被踩了痛腳,瞪了秦遊一眼。
他哼了一聲,靠回椅背,目光卻不自覺地暗淡下來,聲音也低沉了幾分,帶著點自嘲和落寞:“警官,不用那麼殘忍吧?人都死了,我追憶一下往昔,也不行嗎?”
秦遊表情微微一凝,一時沒接上話。
梁三傑盯著桌面,目光空洞了一會兒,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緩緩抬起頭。
“對了,他是怎麼死的?”
“……”
“譚君祥那天沒回來,我就知道出事了。當時我還以為是被抓了,著急想聯系佔蔔師……可我和那人是透過一個特製耳機單向聯系的,我只能收聽,沒法撥回去……”
“我想著如果他被抓了該怎麼辦?就這麼提心吊膽了好久,甚至還回村裡偷摸著聽了會兒牆角。可他們傳什麼的都有,我不敢信……直到後來,佔蔔師為了田建寧的事再次聯系我,我才知道他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梁三傑咬牙重複了一遍,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秦遊。
他呢喃著,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人啊,真他媽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有時候受了那麼重的傷,吊著一口氣,愣是挺過來了……就像譚君祥,當年老子守著他,等到太陽下山,他都沒斷氣。可到頭來……”
“可到頭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梁三傑的聲音哽咽了,肩膀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