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跟我媽……從小就我們兩個人……”譚君祥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他說,他和他媽媽相依為命。他媽媽白天在一家小餐館裡當服務員,端盤子洗碗,看著跟普通的婦女沒什麼兩樣。可一回到他們租住的小屋,他媽媽就像變了個人。她會拿出很多他看不懂的書來看,晚上還會在燈下寫字,寫很久。媽媽還教他認字,教他算術,甚至還會給他講很多他聽都沒聽過的故事和道理。
“我媽……她說話跟別人不一樣,”譚君祥吸了吸鼻子,“她懂的可多了,說話很有氣勢,一條一條的講道理,聽著就讓人覺得……覺得她不該是個端盤子的……”
梁三傑聽著,心裡嘀咕:裝什麼蒜,不就是個識字的娘們。
譚君祥沒留意梁三傑的表情,繼續說:“可我媽好像很怕什麼……我們總搬家,在一個地方住不了多久就得走。我問她為什麼,她從來不說,只是讓我聽話,別問。”
“直到那天……”譚君祥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那天我媽在廚房做飯,我在客廳玩。有人敲門,我去開……”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穿著很體面的衣服,看著大概四十多歲,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不認識他,就問他找誰。”譚君祥回憶著,臉上露出恐懼,“他沒回答我,就那麼看著我,看了好久,然後說了一句……‘都長這麼大了’。”
梁三傑心裡咯噔一下。
“我問他,你認識我嗎?”譚君祥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笑了笑,說,‘我是你父親’。”
“我當時……就傻了……我從來不知道我還有個爸……”
就在這時,他媽媽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看到那個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沒了,變得慘白。然後,她發出了一聲尖叫。
“我從來沒聽過我媽那樣叫……”譚君祥捂住了臉,“她把我死死抱在懷裡,對著那個男人喊,‘你別想帶走我的兒子!你滾!’”
“那個男人……我爸……他看著我媽,表情很奇怪,好像有點無奈,他說,‘我沒想過讓你和他分開,你們可以一起回到我身邊。’”
“可我媽還是很怕,她抱著我一直退,說,‘我不能讓君祥跟你在一起!他是個好孩子,他不能變成你那樣的惡魔!’”
“那個男人……還在笑,笑得……很溫和,”譚君祥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他說,‘茉莉,你太固執了。那麼多孩子裡,只有他……只有君祥,是最健康的。在我死後,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會由他來繼承,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媽……她還是一直哭,哭得很傷心。我縮在她懷裡,她的眼淚掉在我脖子上,很燙……”
那滾燙的觸感,彷彿烙印一樣刻在他記憶裡。譚君祥吸了吸鼻子,繼續道:“但最後,媽媽還是牽著我的手,跟著那個男人走了。”
“我以為……我以為他會把我們帶到很壞很可怕的地方,因為我媽那麼害怕……”
結果,他們被帶進了一棟大得不像話的房子,裡面鋪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掛著亮晶晶的大燈,還有好幾個穿著一樣衣服、不怎麼說話的女人走來走去。譚君祥後來才知道,那叫別墅,那些女人叫傭人。
“日子好像……跟以前差不多,”譚君祥努力回憶著,“就是不用擠在小出租屋裡了。每天有人開車送我去上學,是很好的學校。我媽也不用去餐館洗盤子了,她每天就待在那個大房子裡,看書,很多很多的書,或者就是……看著窗外發呆。”
而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那天之後,似乎也沒有任何與媽媽再續前緣的訴求,好幾個月都沒再露過面。
“我媽說話越來越少了,”譚君祥的聲音更低了,“有時候我跟她說話,她好像沒聽見。我偷偷問過別墅裡的傭人,想知道那個男人……我爸……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我媽那麼怕他,她們也都不敢說,只是搖頭,讓我別多問。”
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著那棟華麗的房子。譚君祥隱隱覺得,那個不常出現的父親,一定是個很厲害、很讓人害怕的人。不然,為什麼連他媽媽這樣有主見的人,都變得沉默寡言,鬱郁寡歡?
就在譚君祥幾乎要習慣這種平靜又詭異的生活,想著先好好讀書,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困惑都埋在心底時,他媽媽卻在一個晚上,異常鄭重地把他叫進了房間。
燈光下,媽媽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亮,甚至帶著一種決絕。
“君祥,”她握住譚君祥的手,她的手心很涼,“你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有些事情,你躲不掉,遲早要知道。既然這樣,不如由我來告訴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彷彿鼓起了畢生勇氣。
那一晚,譚君祥的世界被徹底顛覆了。他知道了,自己的媽媽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餐館服務員。她曾是醫學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年紀輕輕就在頂級期刊發表論文,獲得過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獎項。而她的導師,就是那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譚東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