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坐,常常就是一整天。
經常是憋到尿褲子都沒人管。
如今每當他踏進醫院,聞到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或者紅姜湯味,就會立刻想起尿濕的□□,那股難以言喻的尿騷味,以及沒有尊嚴的産婦和無助抽泣的妹妹。
陸意屏初一便開始住校,和爸媽的聯系逐漸僅剩下每年固定的學費和每月的生活費。
畢業後,這份聯系更進一步縮減為每年逢年過節時,他遞給父母的紅包。
他們三觀不合,生活習慣也不同。
每次談到關鍵問題時,都會以指責他“不孝”、“讀書讀傻了”收場。
“溝通不了就不溝通了”成為了他們家預設的相處方式。
心情好時便忍著,心情不好時便爆發爭吵,之後又若無其事地相處。
這樣的模式周而複始,像不定時週期性爆發的火山。
不理解、不交心沒關系,反正有血緣在,你不會真的不管我,我也不能徹底不理你。
其實陸意屏小時候和父母關系還算融洽,他也很健談。
剛上初中那會兒,他每次回家都迫不及待想跟爸媽分享學校裡的趣事,比如最喜歡哪門課,哪個老師最幽默,還有哪個同學又鬧笑話了……
但他腦子快、嘴巴笨,一激動就容易結巴。
有一次,陸意屏正說得起勁,他爸突然插了一句:“怎麼說話這麼結巴。”
這句話之後,陸意屏對他爸再也沒有分享欲了。
後來到申城上大學,第一次離家這麼遠,陸意屏難得有些想家。
有幾天連續熬夜趕作業導致上火,早上醒來,陸意屏看到嘴唇上密密麻麻起了一串小水泡,嚇壞了。
他趕緊給他爸打電話,卻等來一句:“去校醫院看啊,我又不在你身邊,跟我說有什麼用?”
話挺在理,但很傷人。
自那以後,陸意屏再也沒有主動給他爸打過電話。
他爸是小鎮衛生院的醫生,在當地小有名氣,但脾氣很差。
如果有附近的村民幹活的時候受傷了,在午休或飯點的時候去就診,他能從醫院職工宿舍一路罵到會診室。
怒吼,是陸意屏學會的第一個處理問題的方式。
陸意屏心寒地發現,他爸在電話裡對他的態度,與對待那些病人的方式如出一轍。
他爸的態度讓陸意屏消沉了好幾天。
而他的室友則每天都跟家裡人通電話撒嬌,從爸爸媽媽到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乃至大伯小舅,一個都不落。
甚至動不動就跟爸媽說“我愛你麼麼麼”、“有沒有想你的大寶貝啊”。
一開始陸意屏感到震驚,隨後又覺得悲哀,意識到原來別人家的孩子與父母是這樣親密相處的。
從進入大學到現在,陸意屏感覺自己彷彿重新把自己養了一遍,還混了一口不南不北的口音。
然而只要與家裡人接觸,他又會回到原來的狀態。
原來,他從來沒有成功逃離過。
陸意屏在自己房間裡待到飯點才下樓,走到一樓樓梯口時,他發現剛才隨手放在這裡的幾盒玩具已經不見了。
他剛剛還考慮過,如果不擺攤的話就將這些玩具送給賣澱粉腸的阿姨,讓她賺點零花錢,總比扔掉好。
難道是他媽媽幫他收起來了?
“阿媽,我那幾盒東西呢?”陸意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