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穎這時正在逛街,倒不是閑逛,準確來說是她帶著葉臻真等人在陪同“逛街”。所陪的人麼,是前皇帝段璋,前禦前女官鄭朔,以及前督政署署長棠明。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段璋被關了一陣子,一出來就罵罵咧咧地要去找媯越州複仇,最後就算不情不願地到了街上,還是憤憤不平,“你們這群亂臣賊子!帶朕到這裡來做什麼?!媯越州呢?她不敢就把魏央給我叫出來!我知道這個卑鄙小人是投靠了你們……不對!你們這群叛徒、逆賊!你們都是卑鄙小人!”
孫穎一臉無所謂,見她罵得累了還叫人買了杯水遞過去,出聲說:“快歇歇吧。老大發話讓你出來是讓你看看的,她讓我問問你——這是你想見到的國家嗎?”
段璋收聲,卻沒接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而後向周圍環顧。
乍一看,和從前她作為皇帝視察時見到的沒什麼兩樣。可段璋也不是粗心錯漏的性格,緊接著她又發現了最大的不同——好多人,好多的女人,她們昂首挺胸,喜氣洋洋的,走在街上的步伐像走進了一個新的時代。
段璋也是女人,也是從前能站在最頂端的女人。作為帝王,她也有自己的治國的願景——打擊新黨重振皇權這部分不提,還有一部分就是承接母後的遺願,她能繼續帶著女人向前一步。
別讓女人再只做男人的附庸,別只做背後的妻子、做排在男兒後的女兒。
——女人要向前。
所以段璋能看到這些人的不同,至少是精神面貌上的不同。哪怕只有一點,這也是個很好的苗頭。
段璋在那一瞬間感到惘然。而有此感受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署長,這是老大給你的,”孫穎讓人看著段璋與鄭朔,將棠明拉到了一邊並遞出了一封信,“是任命信。她希望你能隨軍前往西部推進博古城及其周邊城市的解放。”
棠明同樣在沉默中待了好一段時間,她盯著那信封,出聲道:“她倒不記仇。”
“害,老大是什麼性格你不知道啊!她就是看中了您的才能!”孫穎說,“她說,她知道您希望看到一個更新的世界。而且,您也應該看出來了,段璋不會出事的。她最後會和您一起,也和我們一起。”
棠明沉默良久,才冷哼著說道:“你還是一如既往,跟在她屁股後面,能說會道。假如我不答應呢?”
“老大說,‘那就等下一次’,”孫穎也沒把她的嘲諷放在心上,畢竟是自己背刺,那還是要對受害者保持包容的,她繼續說,“只不過機會肯定是越來越少的,您的態度肯定也會影響段璋她們的態度。所以,是抓住機會向上,還是最後被放了出來只能無所事事,這都看您的抉擇。”
棠明望了一眼那信封,又將視線放在了段璋和鄭朔的身上。
孫穎以為她不會接受了,暗嘆了口氣便準備收回,不料卻被棠明一把奪過。
“我走之後,陛下還是會被你們關起來吧?”她冷聲說,“姓媯的知道怎麼牽制我。”
“……您聰明,”孫穎補充說,“另外,魏央也會和您一起出發。”
“啥???”棠明猛然抬頭。
“……這實在是,”媯越州面前,魏央斟酌著開口道,“你希望我幫你看住她?這倒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了。”
“原來你在跟上司會這麼說話,”媯越州看了她一眼,“我怎麼看你很想拒絕呢。”
“我並非無腦莽婦,”魏央微微一笑,“這回是個好機會,畢竟黨內還對於我存有一定爭議的。哎,哪怕我已經分外誠懇表示歸順了。”
媯越州被她逗:“看看你之前的行跡,‘出爾反爾’‘兩面三刀’都快成了你的代名詞了!這次機會,就看你怎麼表現了。”
“我明白,”魏央點了點頭,面上的神情無懈可擊,“多謝領袖的賞識。”
“……出去。”媯越州擺了下手。
說起來魏央和棠明當初是怎麼成好友的?她倒是有點不明白了,一個變色龍一個死心眼,難道還為了互補嗎?
忙碌了許久,媯越州起身按了按眉頭,正準備出門填飽肚子,外面卻又有來報:
秦襄儀過來了。
秦襄儀在推進革新的工作中也出了不少力,現在她與賀良徵合作,與姚奉安一起主要負責“夜校”的籌辦。兩人倒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了。
這時甫一露面,瞧著倒有些陌生。秦襄儀也微微愣了愣,回神後微微一笑,便將飯盒放到了她的辦公桌上。
“姚阿姨知道我要來,”她一邊說著一邊開啟了飯盒,“特意讓我給你帶來的,裡面全都是你喜歡的,快嘗嘗看。”
媯越州聞了聞,果然很香。這時秦襄儀便悄悄笑了,催促著她快吃。
她動了筷子,秦襄儀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最後輕聲問道:“你今天晚上還忙嗎?我們一起去走走吧,消消食?”
媯越州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了。
因為用得習慣,媯越州還是將共和黨的辦公地點定在了督政署的大樓。兩人從樓上走下,秦襄儀便帶著她到了附近的一個湖邊公園。這時已是霞光漫天,湖中浮光躍金,岸邊柳枝匝地,風景十分秀麗。
“有一回,我是跳進了這個湖裡,”在靜默了許久後,秦襄儀突然出聲說,“害怕死不了,我還在身上纏了石頭。”
媯越州腳步一頓,猛然轉頭望向她。
“前面……一共是十九次。你來的這一回,是第二十次。”秦襄儀仍舊望著湖面,輕聲說,“我都想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