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你!”自打段禮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駁斥,不由得急火攻心。自打他見到媯越州第一面起便甚為不喜,身為女子卻無半分女子的模樣,更何況之前也聽說過一些她的傳聞——牝雞司晨,粗野悖逆……不一而足,只不過小小督查使又是女流之輩,也不值得他看進眼裡。誰知當下她竟如此張狂無忌,只差把“大不敬”三字都寫在了臉上,這讓段禮又如何忍得?他指著媯越州的手發抖,想著必定教她付出代價,哪知情緒過分激動,竟連下面的話都沒說完就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殿下!”向祺發出一聲尖叫,廳上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棠明被趕來的僕役擠出了外圈,她深吸了口氣,索性帶著媯越州“急流勇退”了。
媯越州對她頻頻望來的視線視若無睹,直到拐過幾個轉角快要出門時,才出聲道:“他和錢複寬有牽連。”
“……你把他氣死了,”棠明不知用了多少努力,才能心平氣和地說出這句話,“我也就不用幹了。”
“他自不量力,”媯越州冷嗤道,“沒查到他不老實縮著,倒急著跳出來顯眼了。死還怪得了旁人?”
“他是郡王!”出了大門,棠明沒忍住拔高聲線又緊忙壓低,她拽住媯越州,擰眉打量著她,低聲說,“和內閣那些人不一樣,我提醒過你。”
媯越州迎著她的目光,勉為其難點了下頭,說:“那他有幾條命?”
“媯越州!”
“——錢複寬不是個好東西,我們都清楚,”媯越州在棠明嚴厲的神色中繼續開口,同樣放輕聲音,“這個和郡王跟他有牽扯,怎麼會清白?他威逼利誘,八成是想保錢複寬一命,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
“署長,督政署是為了政治清明,這句話是你說過的。”
棠明神情微怔,閉了下眼,糾正她說:“督政署是為了政治清明,這是承德太後說過的話,我自然記得。”
“是啊,”媯越州笑了下,繼續說,“難道沒有我,你就會同意他的要求?”
棠明定定地望著她。
“所以,”媯越州回視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為什麼要等著?何況我們剛剛還得罪了他。我對付這樣的人有一定的心得——就像那些煩人的螙蟲——你不踩死它,它一定會反咬你。”
棠明一時不語。媯越州眨了下眼睛,問道:“我們達成一致了麼?”
棠明在觀察她,在她的神色中看到了某種食肉動物在狩獵前的興奮與冷靜——她正期待著咬斷獵物咽喉的那一刻。棠明從鼻腔中哼出一口氣,卻突然說起了另一個話題:“越州,還記得你加入督政署的那天,我問你的問題——‘為什麼要加入督政署’,你的回答是什麼?”
“為了國家,”媯越州沉默片刻,緊接著便說出了那個回憶中的答案,“一個女人當家做主的國、和家。”
棠明點頭說:“是啊,女人,當家做主……多新穎的詞彙。我很滿意。女人能當家做主,那隻能是陛下,往後也只會依靠陛下——至於其它,瞧瞧魏央那個叛徒在內閣的處境就知道了。我這樣以為,是對的嗎?”
媯越州在她嚴陣以待的目光中突然笑了,她問:“陛下不希望和郡王死,你想提醒我這個?”
棠明抿著嘴角,仍舊一臉凝重。
正在這時,忽然一陣剎車的聲音打破了二人間的寂靜。她們正在和郡王府外的停車場地,在棠明汽車的不遠處,又來了一輛銀白色的小轎車。一個高大的男人從上面走下,視線便也恰好向此處望來。
此人神態倨傲,視線略過棠明時,只在她身上的制服微微一頓。可幾乎是在他看到媯越州的片刻便神情一變,凝視著她緩緩走近。
“……世子殿下。”棠明在認清來人身份的同時也是眉頭一跳。皇帝壽宴臨近,各地的皇親國戚也紛紛赴京都賀壽,璐王世子顯然不會不敬。棠明瞬時反應了過來,心頭的那根弦也再度繃緊了。
“本世子記得你,”璐王世子卻半點沒理會棠明,只是盯著媯越州,閹沉說道,“你姓媯,媯越州。”
璐王世子,徐正明,當初姚奉安亡夫遺産案的主理人。
見到他,媯越州就想起了一些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她冷聲說:“滾遠些。不然你的腿還要再斷一次。”
棠明聽到這話完全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向媯越州看,只覺得自己處於一種過於震撼以至於無言的絕望中。
徐正明顯然也是沒想到這時她還敢如此不敬,他怒極反笑,指著媯越州的鼻子說:“本世子這回就要你和你那個寡母的命……”
媯越州神情未動,猛然一腳將他踹到了那銀白色的車門之上,“哐”的一聲砸出了大塊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