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襄儀別過頭,手指在字典攤開的一頁上滑動著,沉默了片刻,才問:“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嗎?”
媯越州笑了下說:“非要我不忙,你這話才能說麼?”
秦襄儀說:“我向來都不忙,卻不見你來多找我說話。”
她覷了一眼媯越州,又低聲補充道:“從前的話、未來的話……許多的。”
“好吧,”媯越州借坡下驢地問道,“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她這話接得太快,秦襄儀又有些疑心她敷衍,於是皺著眉頭問:“你怎麼不先問之前呢?”
——這語氣像極了質疑媯越州是否當真有四百歲的小時候。
媯越州拿出“我確實沒有四百歲”的語氣坦然說道:“我們都知道從前你栽了個跟頭摔得不輕,摔就摔了,不過要是有人總問我摔跟頭時疼不疼,我一定會給她一拳的。”
秦襄儀彎了嘴角,又有些不忿地開口道:“原來你會問這個?”
“那不然呢,”媯越州說,“我瞧著你從前也不像跌了還能鯉魚打挺翻起來的樣子——看看你現在,倆胳膊加一起還沒我小腿粗呢。”
“我就知道,”秦襄儀拔高聲音,望著她又小聲嘟囔道,“但我已經要離昏了,你不是看見那‘離昏書’了嗎?到時候一併連我的傢裝,還有他顧家欠我的,都要回來。”
秦襄儀休養了這些時日,神智越發清醒堅定。她想到顧聞先的仕途起初不順,那時衛閔也還勢力平平,還是秦家為他出了力。可是後來她父親離世,家業也在幾個弟弟的爭鬥中敗落。顧聞先便覺得她終於無依無靠了,就開始明目張膽讓她“順服聽話”。秦襄儀後來才意識到,他從未真正尊重過她,而是在尊重他的岳家。男人就是這樣一種勢力的動物。他們尊重彼此,尊重錢權勢力,卻不會真正去尊重女人。秦襄儀回想起那日瞧見的“三太太”,瞧見她身上穿著的自己從前的衣服,她就越發惡心顧聞先。她、她們這些女人對於顧聞先來說究竟是什麼?是可替換的資源、玩意兒,一個沒有了,還能找到下一個,源源不斷地滿足他的癖好。這樣的人,男人,永遠在被偏重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真正尊重女人?
——她為什麼現在才徹底認清這一點?
媯越州……媯越州不是沒有向她說過。然而從前秦襄儀會將它視為偏激。那時候生活的真相還沒徹底向她張開獠牙。或者說她不願意去直視這樣的獠牙——那需要勇氣、很多很多的勇氣。或許還有其它的原因……她和媯越州是不同的,而她在某種程度上一直固執地保持這部分不同。
總之,這是從前的事了。
“好啊。”媯越州說。
“到時候,有了錢,我會繼續讀書,”秦襄儀接著說,“這些字典裡的字,好多我還都認識。重新拾起來,也不會太費勁。我會付給你和姚阿姨房租的。我還是想繼續翻譯,從前書賣得不好,有客觀的原因,也有主觀的原因,我學到的知識還是太少了,所以我要繼續向上讀……”
她話說得多了,就會有些顛三倒四,各個方面的,想到了什麼,話語便率先從嘴裡冒出來。媯越州也不在意,時不時應上一聲。於是秦襄儀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當她說到自己也想剪個短發的時候,院子外大門口卻傳來了幾聲叫喊。
賀良徵和何衷我拎著幾條魚一起來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