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襄儀。”
秦襄儀猛然睜開眼睛,急促的呼吸聲仍然迴旋在耳畔。
正在此時,視野中卻出現了一張親切又溫柔的面頰,第一眼便令人感覺熟悉。秦襄儀呆呆望著她,下意識叫道:“姚阿姨。”
“是我,好孩子,”姚阿姨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柔聲問,“咱們好久沒見啦。”
秦襄儀的眼眶再度感到濕熱,她緩緩眨 了下眼,感受著額間的溫度,視野中所見的是一個陌生又倍感溫馨的房間。直到此時,失去意識前所經歷的一切才霎時湧進了她的腦海。秦襄儀不由得呼吸發緊,驟然便自床上坐起。
“我、我不是在做夢……”
姚阿姨將手貼上了她的後背,輕聲說:“當然不是。襄儀,小州和我,我們都回來啦。”
秦襄儀握住她溫熱的手,猶豫再三,才顫抖著出聲問道:“你們、你們真的沒事?”
“我那時暈船暈得厲害,迫不得已,小州便隨我先到了一個中轉港口暫作休息,後來也是輾轉許久,才到了達輝蘭。我叫小州給你報個平安,可她那個壞脾氣,說什麼都不肯。再後來,我寄了信去,卻一直沒有迴音,便以為你們是搬家了……那艘船海難一事,我們還是回來了才聽人提起的。”
秦襄儀認真聽著,渾噩封閉這些年令她的思維遲緩不少,因此一個字一個字來,也耗費了她一些時間才將姚阿姨的話盡數理解完全。她時喜時憂,最後忙解釋道:“那時我聽說了海難的訊息……非常難過,再加上我爸爸的病也需要換個環境靜養,索性就搬了家。後來,後來我又傢了人,就、就更收不到訊息了……”
她說完,佯作不經意般環顧著四周,又故意露出一個笑容,才問:“她、她呢?是她……她……沒回來?”
姚阿姨心中瞭然,笑著說:“是小州帶你回來的,你已經睡了一夜了。她還有工作,這時候在督政署呢。”
“……督政署?”秦襄儀緩緩收起笑來,她重複著這話,將回憶的細節與更久遠的記憶接上了軌,“皇室設立的……督政署嗎?”
“不然呢?你還知道這裡是給皇室效命的督政署?!”
寬闊明亮的走廊裡,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不甚清晰地映出“署長室”三個嵌在門匾中的大字,更映出門外的行走者各個來去腳步放輕、噤若寒蟬的情形。夾雜著怒意的嗓音繼續破門而出,響亮亮地砸在地面上。
“你自己看看今天的晨報裡寫的什麼?!‘督政署登堂入室打人致殘’、‘內閣要員昏迷住院,發妻被擄人身難安’‘皇差如此,民主何在’……查一出貪贓案,你鬧出了多大動靜!”
一沓報紙被重重拍在桌上,也正趁此空隙,立在不遠處媯越州一眼便瞟見那報頭的名字,便對那聲色俱厲的督政署署長道:“‘容大日報’,又是內閣那群老頭子的喉舌,趕明兒我派人過去端了。”
“你混賬!”署長聞言氣得跳腳。她個頭中等,體格健碩,面上濃眉虎目,鼻樑上還架著副金絲眼鏡,可這本樣該凸顯出文質彬彬的東西卻半點壓不住她的火爆脾氣。這時她指著一臉不以為意的媯越州,怒意翻湧間一時說不出話,最後便連連拍著桌子喊:“你是‘官差’,還是留洋派,哪學來的這麼多匪氣?!你還慊給皇家捅的簍子不夠大!”
媯越州聞言,略一挑眉,模樣透出幾分無辜來,她問道:“這段日子我們拔了多少釘子?新派號稱自由平等,那群老男人不過是頂上了這樣一層皮,如今我撕開這張皮來,難道皇室還會不高興?”
署長狠瞪她一眼,聯想到她近來的作為,氣才算順了些。她回到椅子前坐下,又摘下眼鏡擦拭著,沉聲道:“如今的情形不比從前,更何況古話還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新派在攪動輿論這方面一向做得出彩。你出門做事,是代表督政署的形象,豈能任由著張狂性子來?更何況如今以陛下為首,皇室成員都個一遍!下次再有這樣的報道出來,你就去給我關禁閉!什麼時候斂了你的性子,什麼時候出來!”
“既然這樣,”媯越州只挑著自己想聽的回答,“新派勝過咱們的不過是在民眾之中的喉舌多,我們督政署何不也督辦幾家報社來說說話?”
署長原本還沒罵完,聽見這話倒是神情一動,沉吟道:“咱們的事,自然是與皇室一致,依託‘興鳳’皇家報道……”
“只有興鳳報幾家,都是‘官報’,行文又晦澀難懂,同新派的那些報紙相比枯燥得很,實在不得大眾喜愛。”媯越州道。
署長說:“你以為這事早先沒人提過?只不過皇家總看重臉面,高一些、有著距離感才好些……”
媯越州似乎笑了一聲,說:“所以要咱們去辦,何必非過了明面?再者,哪怕再注意臉面,如今的報面上有關皇室的內容還少麼?”
署長抬眸瞧她,重新戴上眼鏡,道:“你倒腦子靈光!籌辦報社,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活。”
“辦新的費事,”媯越州說,“撿個現成的豈不簡單。”
署長這時似乎覺得有意思了,雙手支在桌上,問:“怎麼個說法?”
媯越州笑道:“昨天我查的錢複寬,他警政司近日關押的那批女學生中——就有一家小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