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襄儀始料未及,茫然無措:“啊,嗯?啊這個,啊,其實,啊,哈哈……你不是烏龜的龜嗎?”
那天秦襄儀跑回家的速度比往常要快上許多。
再後來,她沒有再去那間學塾,而是和媯越州一起上了女子中學。再後來,中學畢業,媯越州邀請她一起去海外讀書。
“世界變得很快,我們應該去見識一下更大的世界。”
然而秦襄儀卻猶豫了,低聲說:“可是……我爸爸……我爸爸說,讀的書夠用就好了,而且……”
“你爸爸?”媯越州很不禮貌地打斷了她,“你爸爸的話最聽不得,他是不是讓你讀完中學就嫁人?”
“你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說他!”秦襄儀沒忍住大喊道,“你根本就不瞭解他!我爸爸他很疼我……他已經……你總是有偏見,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們身邊的男子……”
媯越州見她如此,沒忍住也生起氣來,說:“他疼你?他肯把家産分你幾成?他真愛你,就不會勸你放棄學業,更不會在你媽媽死後不到一年就續娶!你看看家裡他給你添了多少個弟弟?這秦家還有你的位置麼?何必還揪著那點似是而非的親情在這裡吵嘴?”
秦襄儀彷彿給踩中痛腳一般,聲調尖利起來,“是,是!總歸是你懂得最多!無論是在學校裡,還是在其他的地方,就只有你媯越州是最厲害的那個!我只能做你的小跟班,恭敬聆聽你的教誨才對!我最討厭你這副樣子!”
她們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後來二人又和好了。但關於是否一同出國的這一點上,卻始終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秦襄儀其實有許多方面的原因,父親重病,偶然間遇到了怦然心動的,不過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總是認為媯越州是對的那個,她不想繼續做陪襯了——她為什麼總是、一定要跟著媯越州呢?
而這些之中的無論哪一個,都是她難以向媯越州坦然啟齒的。
於是她只能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頑固而尖銳地同她對峙、爭吵、消磨,最嚴重的時候,她拍著桌子向她喊:“你走了才好!!!你走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誰稀罕跟你當朋友了!!!”
再後來媯越州真的走了,並且放下狠話不許她送行。
秦襄儀那時無甚所謂,樂得照做。沒了媯越州的壓力,她甚至自在了許多,同那位物件有了發展,連父親的病都漸漸好轉起來。在學校中她的西語一向不錯,現在則開始做起了西語翻譯的工作。只是在偶爾的時間裡,極其偶然地,覺察到在心底積壓的寂寞。
她知道媯越州要留學的國家,也知道那裡學校的名字,如果願意,不是不可以寫封信去。
——可她不是也沒給我寫信回來麼?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不知道在跟誰賭氣似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地低落了下去。直到某一天,她在無聊整理家中時偶然瞧見了送來的報紙,最醒目的地方寫著:啟航號郵輪於浄遠觸礁發生海難,全員無一倖免。
——啟航號,是她乘坐的那一艘。
這個聲音在腦中發出轟鳴。
她拿著報紙,不知站了多久,直至手腳盡感無力之時,才僵硬倒地。
——怎麼會呢?她該去問誰?姚阿姨……姚阿姨和她一起走啦!
正在這時,客廳裡卻突然傳來電話的鈴聲。她像是得到救星似的,跌跌撞撞地去接起來,誰知那邊的第一句話卻是:
“秦襄儀?我是你同學良徵!你看今天的報紙了沒有?越州她是在那艘郵輪上嗎……”
再後面的話,秦襄儀已經聽不清了。她感到眩暈,令人呼吸艱難的眩暈。於是電話筒摔在地上,落在她的眼裡,卻是頃刻間毀去了一切的元兇。
秦襄儀連連遠離,同時不受控制地大叫起來,又像是在聽另一個人的聲嘶力竭。眼淚後知後覺地落下,溺斃了她的一切知覺。
“我看見你死了!!!”天旋地轉,她如溺水一般抱住了眼前人,哽咽地哭喊著,又像是陷進了另一個不知晝夜的夢裡,“他們都說你死了……那艘船沉啦!我想給你收屍,屍體也找不到……媯越州,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死了……”
“好了,好了,”媯越州同樣擁住她,用手拍著她的脊背,輕聲說,“我沒死,我回來了。”
媯越州告訴她:“我來帶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