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沒能說完,因為另一隻猶沾著血跡的手按住了她搭脈的動作。
媯越州將手鬆開,又緩緩掙開了遲不晦的攙扶,終於站起身來。她隨意揩去唇角留下的血跡,環視一週,恰巧瞧見陸還青終於自那人潮中脫身而出。相比於遲不晦與宋霓,她武功最弱,卻也毫不畏懼,如今身上已帶了幾處傷口,卻仍腳步飛快。
陸還青撞見媯越州的目光,微微一怔,竟感覺胸中的一切焦灼與驚懼皆被紛紛撫平了去。她捏了捏慌忙迎來的妹妹的手,卻避開攙扶。陸還青一步步走到媯越州身前,想說甚麼,但只是將一直纏在腰上的那柄刻著“青羅”的斷刀解下。
“媯大俠,這是……”
“……是青羅刀。”在後方邱微瞧見,已然顫聲道。
媯越州此時倒不甚訝異,她接過這塞著布條與斷刀的刀鞘,凝視著它,一如從前。
她便對陸還青認真開口道:“將它找回,多謝你啦。”
“好個妖女!!!”連奇眼見敵人竟在片刻間多出助力,心中一半忌憚一半不屑,卻絕不想再給她們更多時間,便張口喝道,“縱使有黨羽齊集,卻也難逃一死!我等武林正道,難道便懼了去?”
這話一出,便得身後齊聲叫好。
媯越州見狀,卻是一笑,自然從眾女之中走出。
她的靴底落在地面的聲響近乎於無,卻令對面眾人霎時鴉雀無聲。連奇亦是神色陰沉。他雖在方才暫領先機,可一擊不中,此時內傷卻翻湧難平,只能不斷以“天魔引”功法壓力舒緩,眼見媯越州行動無異,豈能不如臨大敵?
“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媯越州唇齒間銜著笑意,開口道,“連奇,你們已然嚇瘋了,是不是?”
連奇麵皮一抖,尚未張口呵斥,卻聽得她繼續緩聲道:
“說到底,你們為甚麼要殺我?只因正邪之外,尚有女男之分;天道之下,卻是坤乾顛倒。你們要殺我,只因我不甘心引頸受戮。我要殺你們,又焉有心慈手軟之理?”
“所以啊,”她喟嘆道,“世道不正,我其實早該自此界亡去——正如這斷刀一般,粉身碎骨,何值一哂?可是偏偏——偏偏我活著——”
“——是她們同我一起活著。”
話語聲中,只聽得一陣“咔嚓”脆響,那刀鞘竟自她手中漸漸裂開,露出那幾截缺口不平的斷刃來。隨著刀鞘碎片並其中纏裹的布條悠然墜下,那幾截刀刃卻在媯越州手掌之下被順次捏緊捋平。有血跡自刀身蜿蜒而下,卻又轉瞬被蒸發幹淨。
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眼睜睜瞧著她竟親手拼好了斷刀。隨後,媯越州一手持刀,另一隻手再度自刀柄至刀尾處攥緊抹過,灼紅之間,刀身震顫嘶鳴,熱浪蒸騰不休。最後,只聽得“唰啦”一聲,刀尾最後一甩鮮血撒地。這斷了的青羅刀,竟在她手下重修刀身!刀鋒烈烈,疤痕蜿蜒,寒芒震蕩,煞氣炎炎,正是那昔日的“葉不空斬”,一刀青羅!
——鋒芒既出,誰敢逼視?
連奇神情僵冷,抖動著鬍子方喑冷開口道:“殺了她!一起上,殺了她們!!!”
對面足音震震、人多勢眾,更有明槍暗箭、不計其數。媯越州卻自心底升起了一種自在,她並未回頭,卻是再對身後的諸位姊妹問道:“烏合之眾,可生懼否?”
“哈!”遲不晦率先笑出聲來,揚聲道,“你瞧不起誰呢姓媯的?!這些連開胃小菜都算不得!”
“殺了他們!”宋長安緊跟著道,“我們不怕!”
姜問等人則亦是默默握緊武器,就連邱微都挺直腰板。沈姵寧上前幾步,正在媯越州身後右側,與陸還青並肩,她低聲道:“不怕。”
媯越州將這一切都聽入耳中,已忍不住暢懷大笑。
“——那就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