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越州!”
楚人修迎著她轉身望來的目光,颯然一笑,眼角尚閃著熱淚,卻高聲道:“媯越州,你同我喝酒麼?咱們喝過一場,我便答應!”
媯越州楞了一下,便悠悠笑起來。
楚人修輕車熟路,先自這山莊的酒窖中抱來兩壇,隨後便帶著媯 越州一躍到了房頂。夜幕四合,星子隱現,楚人修開啟一壇,清冽的酒香便霎時逸散到了這夜色與星光之中。
“我媽還在困覺呢,不能多喝,”她一邊低聲唸叨著,一邊向口中灌了一口,“我只喝一點。”
媯越州學著她的樣子,將被推來的另一壇清酒開啟,也抱在懷中作出要喝的樣子。
“會沒事的。”她安慰道。
“沒事真好,”楚人修卻沒看她,只是自顧自像嘴裡倒酒,喃喃道,“其實我真是害怕,她最後捉住我的手要說的話……萬一,萬一是讓我為父報仇呢?”
“還好,還好不是。我剛剛也去看啦,他死得可真不體面啊,哈!若媽見了,定是會不忍心,我倒慶幸了,她還暈著。不必叫我去想解釋與緣由,我是不是……真不孝順?”
“其實他待我也算好,從前總是好的,為此我也想留住他——然而這個山莊我非要不可……他卻又給我上了最後一課,哈哈,多餘的仁善,最是要不得!”
“媯越州,你為甚麼……你看我這樣子,我這樣落魄,從前都是假的,不堪一擊,我真的……我、我真難過啊……”
她一沾上酒便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才發現沒有媯越州的聲音,便接著酒意和星光去找她的身影,見她神色仍與之前無異,不免發起呆來。
“我這樣,是不是很沒出息?”她突然開口問道。
媯越州便將酒壇挪遠,淡然望著她的雙眸回複道:“不是。”
楚人修同她對視良久,才張嘴咧出一個笑來,點頭道:“我覺得也不是!”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她打著酒嗝道,“這詩是這樣麼!肯定是的,我楚人修一路順風順水,可難道便怕了困境挫折麼!我叫你來,額,叫你來你告訴你,別以為我就會將鑄劍山莊拱手、拱手相讓了!我可不願意!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媯越州低聲複述她的話,不免笑道,“正是此理。”
楚人修聽見,便轉頭問她道:“你、你也有過這樣的時候麼?飛雲落泥,困頓之時……”
“自然有過,”媯越州道,“那時是當真差點沒命了……”
“哦!”楚人修醉意愈濃,聽見了這句卻十分感興趣,便撐著頭湊近問道,“那是什麼時候?你怎麼、怎麼撐下來的呢?”
媯越州伸手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腦袋,回道:“你應該知道的,正是青羅刀毀的時候。”
“哦!”楚人修勉力點了點頭,道,“那你是怎麼、怎麼活下來的?”
媯越州想了想,徑直答道:“因為憤怒。想叫我死,他們還不配。”
楚人修聞言便嘻嘻笑了起來,眼皮越發沉重,卻仍舊強撐著認真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一直都想。”她又低聲補充。
媯越州笑了一下,應道:“好啊,咱們做朋友。”
楚人修立刻便激昂起來,又將酒推在媯越州懷裡,搖搖晃晃地用自己的壇子同她的碰了一下,道:“好友,且共飲此酒!”
媯越州心生快意,便也同她一起將酒倒進嘴裡。
——之後發生了甚麼來著?
媯越州在下山的路上,卻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之後的事情了。她只記得又同楚頤壽打了一場,才讓她在有條件的前提下勉強同意。
“沙沙……”
正在此時,卻有踩雪之聲漸漸響起。媯越州聽著它由遠及近,判斷出這大約是個不通武藝之輩,便等在原地,只待此人現身便多問個訊息。然而當這人真正出現、抬起臉望來之時,二人卻霎時一同陷入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