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越州行色匆匆,在一開始並未注意到一旁白衣女子默不作聲的觀察。等她放下茶碗,才見一隻懸在腰間的葫蘆悠悠飄了過來。
“你快死了,”那葫蘆的主人開口道,“還往哪裡去?”
媯越州的視線便從葫蘆上移開,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並未認出這便是近年來已接過“神醫”名頭的女人。她扯了下嘴角,問道:“找打麼你?”
姜問聞言卻不惱,輕輕地落座在她的對面,出聲道:“常人這樣的傷勢早該倒地動彈不得了,你卻奇怪,還能跑能跳的。”
媯越州問:“你是大夫?”
姜問便點頭,又道:“我在等你。”
媯越州的目光便再度落在了她這張溫潤寬和的臉上,卻只是稍稍停留,隨後便丟下茶碗,起身欲走。
“有人求我來救你,”姜問依舊以她平緩的聲音開口道,“她很愧疚,希望能彌補自己的過錯。”
她轉頭望著媯越州突然停頓的身形,繼續道:“至少她從來不希望你死。”
媯越州並未回頭,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卻是回答了姜問最初的那個問題:“我要找人,亦殺人。”
姜問似乎沒有聽到,只是接著道:“她廢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我,懇求我千萬能將你救活。她曾經去過崖底,可那時你已經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了。因而我便來到了這裡等。”
媯越州兀自平複著肺腑間傷口的隱痛,她想了想,問:“那她呢?”
還未等姜問回答,她卻又道:“算了。”
媯越州不得不嘆氣,她轉身直視著姜問的雙眼,問:“你能救我?”
姜問向她露出微笑,卻坦誠道:“見你之前,尚有五分把握。現在麼,大約兩分都不剩了。”
媯越州沒忍住也笑了,然而一笑,渾身的傷口便撕扯著生痛。於是她收起笑容,又問道:“那麼是你想救我?”
姜問道:“初初來等時一般。但如今已是第三天了。”
媯越州怔了下,視線轉開,隨後又落到了她的葫蘆上。姜問便將那葫蘆解下,晃了晃問:“你想喝酒麼?”
媯越州微微皺眉。說來也是稀奇,身為江湖人,她卻滴酒不沾。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她長居靈霄派的這些年,實在見慣了亦深惡男人們推杯換盞時自以為豪放的作態、以及他們以酒為藉口時的放縱醜陋和刺鼻的酒臭之味。二來,也沒有女人願同她飲酒。於是她再度坐了下來,心想著只嘗一口,之後再趕路也並不妨事。
然而她到底高估了自己,不到半盞的桃花釀便已令她倒頭睡去、人事不知。
“因為如今我已實在沒有把握了,”小桌旁,姜問飲起酒來如同喝水般自然,她望著媯越州道,“當初你的傷勢,最為棘手之處便是那漸漸侵進肺腑的劇毒,盡我全力也不過能以藥力將它暫時壓制,可經年累月它如何不損經脈?連帶著你的舊傷猶不能好全,且易為外毒侵誘。現而今好在你尚能禦以內功修複,可終究是治標不治本,只怕反而易因‘虛不受補’而致經脈爆裂,走火入魔。”
媯越州眼神轉向別處,淡然道:“不會。”
姜問卻道:“倘若你還將我當個大夫,這話便說不出口。”
她怒火漸生,然而眉宇間總是誠摯而溫和的,緩聲繼續道:“這些年來我用盡了法子,也不知勸過你多少次‘武功愈高、風險愈大’,可偏偏是你這樣執拗的性子。更何況每出門一次,便少不了逞兇鬥狠,可知這盡如履冰臨淵?現在想救的許多人都救了下來,又好不容易找到了這樣一個隱秘的居所……你且停一停,難道不成麼?”
媯越州沉默良久,才開口道:“小問,你以為真有‘守成’之法麼?”
姜問蹙眉,聽她沉聲道:“只要蝸居於此地,將想救的人通通救來,自此不問外事,便能將它打造成為桃花源?可誰能保證這裡永遠不會被發現?誰又能保證這裡不會被侵蝕、圍剿?說到底外面不是空無一物的,且它們永遠在虎視眈眈。這世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何談居中對等之道?”
姜問沉默許久,她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是……你想怎麼做?”
媯越州卻未曾直接回答,反而問她道:
“明坤神劍,你所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