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任曉芸向她微微頷首,便孤身向地道深處走去了。之後雖說費了些功夫,到底還是讓她找到了仰面倒地的任大康。原本兩兄妹本該盡快出這地道,可惜實在事與願違,好在恰巧有些事猝不及防。
“是個黑衣人彷彿瘋了似的,”她回憶道,“見了人也不理會,只是發足狂奔,好像身後被甚麼怪物追著。原本我和大哥正在地道中打轉,便是跟著他的足跡才走了出來,不料卻已到了素家莊外……”
媯越州道:“原來如此。”
她的神情裡並不見驚訝,自然是對素是然的逃脫有所預料。不僅如此,李堯風那等鼠輩恐怕也能借著素家莊的地道並一些好運氣早已逃出生天。不過這卻遠不到能令她憂慮的地步。
媯越州便將桌上的茶盞向對方那邊推了下,道:“你急著來,便是為了這個?”
另一側落座的任曉芸便端起茶來潤了下嗓子,匆忙趕來又說了這好些話,確實令她口幹舌燥。她放下茶杯,視線便在媯越州的身上逡巡一會兒,方開口道:“媯大俠……你難道就不想問我麼?”
媯越州笑了一下,黝黑的眸子中明滅不定,她轉頭望著前方輕聲道:“此螙何解?”
“姥姥說你中螙啦,為甚麼不喝藥?”彼時的任曉芸並不知曉媯越州的真實身份,她們不過是偶然遇見。當任曉芸正對著山谷溪澗思念母親時,突然便見到了一個濕淋淋爬上來的“水鬼”,不過她並不害怕,只因她已篤信世間絕無鬼神,眼前這個必然就是個倒楣落水的人。這人瞧著實在很可憐,任曉芸便央著在山間採藥的姥姥給她醫治,可惜彷彿情況不妙。
“這毒可沒有解藥,”已經蘇醒的媯越州在塌上伸了個懶腰,神態間似乎在嘆息、又似乎是隨意一笑,“多謝你們啦。”
“不要亂動!”任曉芸忙制止她,“你身上的刀傷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哎——你這是幹甚麼?!”
媯越州已經提好鞋站起來了,她拍了下任曉芸的頭,輕快道:“我得走了。桌上我放了謝禮,也替我跟你姥道聲謝。”
任曉芸瞧了眼室內茶幾上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又仰頭看她,面露不解問道:“可你的傷還沒好,還要去作甚麼呀?”
“去殺人,”媯越州淡聲說道,“也找人。”
任曉芸突然打了個哆嗦,應當是昨夜染了些寒氣在身上緣故。她揉了下鼻子,轉身才見她已經走遠,她定定瞧著她的背影,腦中一時間想過很多,胸腔中便突然生出一股不甘與勇氣來。
“你不要死啊!”她突然大喊道。
媯越州頓了下,回頭便去看她。任曉芸抿了下唇,又繼續道:“我不喜歡你們,也不喜歡人死。你要記住啦,壞姊姊!”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中,任曉芸都在心中以“壞姊姊”稱呼她,可也深以為她該是江湖裡快意恩仇的俠客。也是在很久之後,她才知曉她便是大哥那群人口中聲名鵲起後來又談之色變的媯越州。
“卿以為解,彼何當解?”任曉芸小聲道,“你又要謝謝我嗎?”
她的目光細細在對方的身上盤旋,偶爾也為在她不經意顯露出的獨屬於武林高手的威壓中而心神微顫。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不希望她死。任曉芸暗道,可是我不該回來的。
她與哥哥走出地道時,恰好便撞見了許多人自素家莊落荒而逃,還有人肩上負著昏迷不醒的人仍舊腳步不停。其中間或便有聲音,說甚麼“明坤神劍竟落到了她的手中”,“此後江湖豈非要風雲大變?”“以一敵百,駭人聽聞”,“那素莊主果真其身不正麼……”、“不知那素少莊主還有命在否,為報父仇,也該同她一戰!”諸如此類,紛紛雜雜。任曉芸聽著,心道我與她、與她們也非一路人,又何必牽扯其中?然而當她望著亡母留下的金釵,思緒卻總難平靜。
於是她安頓好了猶在恢複中的任大康,便急身漏夜而回。而當真正與媯越州見面時,任曉芸才發現想說的或許遠不止這些。
“那是自然,”那廂媯越州已經對她點頭道,“不過令人有點苦惱。”
語畢,她搖著頭嘆了一口氣,頗帶著些孩子意氣的神態,任曉芸便想微笑。不過她捧著茶杯佯作飲了一口,道:“媯……媯大俠,我可沒甚麼需要的。我救你,這就很好。”
她想了想,又問:“你的身體果真沒中螙?”
媯越州渾不在意地搖了下頭,正欲開口,耳邊卻已捕捉到來人的腳步聲。原來是小瑛又匆匆帶來了素非煙的訊息。
“媯大俠!”她已被任曉芸的一句帶著改了口,“鑄劍山莊楚少莊主醒了。大小姐問您要不要去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