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非煙怔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只這瞬間,周圍的一切便都不複存在了。
媯越州接著道:“你我明知她絕不是花。若非要偽裝,便只能類似菟絲子,菟絲子面上柔弱無害,卻實打實要宿主性命。她本不該柔弱無害,於是只能自己嚼碎獠牙;她確實想要宿主性命,可為了長遠偏偏要忍耐殺心。她忍耐太久,傷己太甚,所以也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大蠢蛋啦!”
素非煙沒有說話。
她一步步重新向媯越州貼近,最後幾乎已緊緊地擁住她。
素非煙在數媯越州的呼吸。不知何時起,她渾身上下的血液已陷入無休止的鼓譟之中,已令她險些失聰。於是她只能向外看去,她只發現了媯越州,便希冀從那始終如一的平穩與昂然中找回某種思緒的平靜。
“我要殺了你。”她輕聲道。
媯越州於是接納了這個擁抱,她的身量比素非煙更高一些,貼近時下頜便能剛好捱到她的額頭。聞言,她深吸了口氣,又似乎是伸了個懶腰。
“難道這竟叫喜歡?”媯越州懶洋洋似的笑了聲,再度如此開口問道。
素非煙顫抖著笑了,她道:“我現在恨你了。”
媯越州道:“你這人這點就不好了。實話實說,難道你私心裡不叫我蠢蛋麼?”
“哈!哈哈哈哈哈……”
素非煙聞言,思緒驟停,卻是第一次真心大笑起來,那失態的嘶啞笑聲中已用上了她所有的氣力,連帶著將淚水也自眼眶中逼出。
原來高興時笑要比嘆氣暢意許多。
這感覺已令她十足陌生,便只好兀自平複許久,然後才低聲開口道:
“你確實愚蠢。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頑劣固執的蠢貨。可惜,可惜,愚不可及卻招人喜歡了。我原本必該看你的笑話!”
媯越州渾不在意一般,道:“那你定要失望了。誰能打得過我呢?”
素非煙再次笑了一聲,她抬起頭,露出了已經恢複平靜的面容,那從容的視線中卻似乎爬出來了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那麼你的刀,”她極為溫柔地開口道,“青羅刀,它是怎麼碎的呢?”
媯越州收起了表情。素非煙終於從中窺得了某種樂趣,在漸漸冷卻的空氣中,她繼續說道:“媯越州,你為甚麼從不覺得自己可憐?”
媯越州捏住她的肩膀,半晌才露出一個冷笑,她道:“你不妨猜猜看。”
素非煙卻搖頭,許多自心底蔓延出的興奮與喜悅開始在她的嘴角眉梢蔓延,她真真切切地微笑著,輕聲道:“哎呀,我如何猜得到呢?當初的事……不提也罷。可是如今……”
她故意停頓了下,才在媯越州的注視中繼續道:“讓我猜猜,那個女扮男裝的人,是同你一夥的罷?我猜,她還是李堯風的侍妾,曾經彈壞了鳳尾琴的女人。”
“我再問一問你,她是不是姓沈呢?”
“這跟你有甚麼幹系?”
松柏旁,沈佩寧再難忍受,一把打掉李堯風正欲觸碰她肩膀的手,抿唇道:“既然你不肯告訴我如今明坤一事的內幕,又何必來關心我的‘三腳貓本領’?”
李堯風面色微沉,仍舊低聲道:“你是我的夫人!當初你被那妖女捉走,可知費了閣裡多少人手?”
這話不假,當初沈佩寧失蹤,李堯風也曾分外憂心。因此才能一眼認出在臺上作男裝的她來,因顧及人多眼雜,勉力忍耐到人潮散去,他才來同她相認說話。
沈佩寧不為所動,聞言只板著臉刺道:“費的自然是旁的人、旁的手,半點也礙不著李閣主來這裡比武招親了。”
“你怎的這般同我說話?這些日子,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李堯風一愣,轉而生了怒意。從前沈佩寧性情怯弱柔順,從不對他有過半分拂逆,如今卻脾性大變了一般。方才同他相見,並無多少喜色不說,反而一上來就質疑明坤劍的當下所在。對他的問詢也是不肯配合,神態間隱隱不耐。不過,李堯風思緒一轉,想到她許是因為素非煙而心生醋意,那些惱火便也徑自熄去了。
“琴兒,明坤一事……”他自以為明瞭她心,欲言又止,“你要信我!”
沈佩寧聞言只是皺眉,她再次退了一步,道:“那麼我亦無話可說!”
李堯風怒火又起,忍不住斥道:“琴兒!你!你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何以如今行事如此悖逆?!”
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平定下情緒,低聲道:“琴兒,明坤一事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卻不是如今!如今最緊要的——我只問你一件事,那妖女……身在何處?”
沈佩寧仍舊不去看他,擰著眉閉著嘴,一副油鹽不進之態,只道:“無可奉告!”
“你!”
李堯風氣急,心道無論如何卻是要叫她開口了,於是神態漸漸冷硬。沈佩寧見狀,彷彿有話要說,卻只是警惕地按著劍柄,不肯有半分示弱。
也正在此時,有腳步聲卻正緩緩臨近。李堯風冷麵望去,見到來人卻不免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