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錯。是我太傻,愛上了一個從來不曾對我有半分真心的天使。
當我為了他親手把西格裡斯學院的名額送到他面前時,我就知道,在這場交易裡,我已經失去了我所有的籌碼。
伊塞亞確實很強,強到連我這個根本沒那實力過關的天使都被他一起帶進了西格裡斯學院。在進入西格裡斯學院的當天,我向伊塞亞提出了結婚。
伊塞亞同意了。
於是我們結婚了。
我也從那時第一次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他到底有多麼的冷漠無情。我訂好了我們去聖堂見禮的日期,他卻在遲到了小半個時辰後才穿著一身軍服姍姍來遲。
那一刻,我站在聖堂的臺階上,穿著我精心挑選了很久的禮服,化著最精緻的妝容,覺得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怎麼過去的。伊塞亞的臉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容,他的模樣,反而襯得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
他牽著我的手,我們肩並肩,一起邁入聖堂金色的水流中。
空靈而縹緲的歌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神靈在他的子民耳邊慈悲的低語,光明力量充斥著我的身體,潔白的花瓣撒滿了我光潔的軀體。我看見在我身邊的他,那雙粉紅色的眸仁裡盡是平靜。
天堂曾經有一個傳說,在聖水沐浴之時以虔誠之心祈求,神靈會賜下福澤,滿足天使心中最真誠的渴望。
至高無上的主宰啊,請您傾聽您最忠誠的造物,曾經對這個傳說不屑一顧的我,在那輕盈的金色霧氣裡,目光遙遙望向那目不可及的虛空。
我想與他共享這三界至尊的榮耀,即便歲月已逝,依舊時時能看見他的身影。
為此——我覺得自己的眼尾有些濕潤。
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那個願望像一個詛咒,將我的前半生撕扯得七零八碎。卻在萬年之後,以一個啼笑皆非的方式,成為了現實。
在西格裡斯學院我過得很平淡。
我的父親在聖浮裡亞找了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來充當我身份證明上的父母。他們的親生女兒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因此他們很快的認下了我,把我當成他們的親生女兒來對待。我從來沒有從我那個拋妻棄子的父親身上感受到關心,也從來沒有從我那個戀愛腦的花瓶母親感受到親情,卻從這對和我毫無血緣關系的夫妻身上得到了真心的關懷。
我開始逐漸的把自己身上那些和聖浮裡亞格格不入的東西磨掉,無能的父親,去世的母親,第三天那些貧窮、俗氣,低賤的歲月,都被我埋在了記憶的最深處。
我彷彿在一夕之間蛻變了,優雅、矜持,溫和,完美的融進了那些生活在聖浮裡亞的女天使裡。我曾經在盛開著瑪格麗特的花園中,與她們喝著下午茶,談論著聖浮裡亞最新款的首飾;也曾經穿著綴滿數千顆碎鑽的華麗禮服,接受著來自聖浮裡亞貴族家庭男性天使們的主動邀約,與他們共舞。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已經不在意伊塞亞。
沒有他,我可以坦然的開始我的新生活,徹底的拋棄第三天的所有過往,擁有新的愛人,新的身份。我的養父母雖然不是貴族,生活條件卻頗為優渥,我擁有了無數曾經我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華貴的長裙,華麗的住所,閃閃發光的珠寶。
我沉迷在財富編造出的幻夢中,一度忘卻了我身在何方。
進入西格裡斯學院後,我和伊塞亞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甚至隔幾百年才會打個照面。學院中所有的天使都知道我們是伴侶,但我們身邊依舊追求者無數——我不在意,伊塞亞更不會在意。
我在收斂起自己身上的尖銳與鋒芒,費盡心思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位聖浮裡亞的貴族小姐,他卻彷彿把自己割裂成了兩半,漂亮優雅的皮囊下裝著一顆冰冷與瘋狂的心。
我曾經親眼看見過他渾身鮮血的從地獄爬上來,手中斷劍血色斑駁,赤紅的眼底依舊笑意盈盈,那顆黑色的晶石上濺滿了不知道是天使還是惡魔的血跡,被送到了水天使長的桌子上。
那一次後,他得到了水天使長的賞識,幾乎在天使軍團裡扶搖直上。
他在天堂,在西格裡斯學院的時間越來越少,在紅海與地獄執行任務的時間越來越多,即便偶爾回學院,我不去找他,他從來都不會主動聯系我。
我終於開始感到恐慌。我知道和那些聖浮裡亞空有六對翅膀和家世的天使相比,伊塞亞的天賦與實力早已使他的出身顯得微不足道,只要他想,有無數與我相當,甚至比我更好的女天使願意選擇他。
我拼盡一切的對他好,平時噓寒問暖,哪怕是一個再小的節日,我也會找各種理由給他送東西。
然而,他大部分時間不在天堂,我發過去的資訊便如石牛入海,杳無音信;每次送過去的禮物他會收,隔段時間會託其他的天使回禮,多半是那些在天堂見不到,來自地獄和紅海的稀奇玩意兒——不值什麼錢,重就重在一個“稀”字。
但他不曾有過只言片語。
別說“喜歡”,連“不喜歡”都沒有。
我終於崩潰了。
在伊塞亞下一次回來的時候,我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些所謂的修養與風度被我全部丟到了腦後,我歇斯底裡的指責他,罵他負心,問他哪裡有像他這樣把妻子扔下幾百年都不聞不問的丈夫。
我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心裡所有的委屈與怒火都哭出來。
伊塞亞卻只是站在那裡看著,眼中無悲也無喜,彷彿只有我身在一場鬧劇中,而他站在劇外,一地零落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