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答他的,是一枚敲在“四五之鳩”位的黑子,殺伐果斷。
幸村抿了下嘴唇,全身心應對棋盤上乍然而起的危機,幾手過後化險為夷才複又開口:“看見你,我總還是會想起那時躲你身後的那個少年人。”
那是慶雲三年春,賀茂川邊,歷得業生的神城玲治慘死,屍體邊掉落的青玉笛子便是唯一的物證。笛子的主人,便是曲樂藝人的小兒子三津谷亞玖鬥。
柳蓮二執白子的手在空中凝滯半息。透過繚繞的香煙,他彷彿看見十年前那個落櫻紛飛的黃昏——小小的孩子攥著斷裂的玉笛,揮舞著、嘶喊著,不肯上陰陽寮前來問罪的牛車。
“我隨川流經過那裡,看到你為了一個不相識的小孩子擔保,自斷一指。”黑子叩在“十七之鷺”,那枚棋子忽然湧出黑霧,將白子團團圍住。往事亦是如此,但雖然保下了三津谷一時,但對於命案的兇嫌卻是一籌莫展。
眨眼便到了約定的期限,柳蓮二安撫好了年幼的三津谷,準備出門擔下罪責。
那天,越過看守的兵將,他第一次看到幸村。俊美的青年披著染有星月紋的直衣,神情淡淡的。
“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是來救我的。”
“哦?為何?”幸村挑眉。
“可能因為你讓我想起神廟裡深居的神明吧。”說話間,柳的白子切入天元位,解開了被黑子圍剿的局面。
那日,幸村三兩下用一根銀色的線香撥弄出笛孔裡凝固的妖血,告知眾人此事是因鴨川上游的菜籽妖受農人桃城武的恩惠,偷到寶物以償。
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
妖物報恩多次,卻也助長了恩人的貪欲。那次,是桃城武看上了遊學經過的三津谷腰間佩戴的青玉笛,便要那菜籽妖取來給他。菜籽妖在城中遇上了陰陽寮歷道的官員神城玲治,與其爭鬥、致其死亡。
“眾生之苦,多因不受戒律,放情縱欲。”隨著幸村的黑子落下,棋盤瞬間幻化成煙,往事走馬燈一般在煙塵中閃現。
柳蓮二在迷茫的白色中佇立,似乎忘了身在何處。
他看到菜籽妖被除,黑色的血染透了半面田地;看見農夫桃城武也受了刑,頗足沒走出關衙多遠,就被神城家的僕從拖進了暗巷低命;也看見年幼的三津谷扔了笛子,追著自己離開了京師……
“師傅!等等我啊——”三津谷的聲音從一片濃霧中傳來。
柳蓮二下意識地向那個方向走過去。
“我不!我就要你做我師父!我落難時,那些個曾受教於我父親的師兄無不盼著我死了才好,這笛藝不傳也罷!”
“師傅!我在這我在這!你別急,我沒有事,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哈哈!”
……
亞玖鬥,你在哪?
……
“你是柳蓮二吧?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青年的聲音在左側更近一些的地方,柳心中一悸。
“你記住,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師傅了,我會帶你到有山有水,有衣有食,沒有戰亂的地方去。”
“這些東西為師就先沒收了,等到教你的堪輿的功課學會了才能來下棋。”
……
師傅,你在哪?
……
“師傅!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柳,這個字的這一筆應當這樣寫。”
……
“嗯?為什麼要我拜你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