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由美子便越來越多地呆在地下工房,潛心研究如何提升那人偶的配置和技能。
華村也去過幾次,但漸漸的,她開始覺得自己每次見到那偃術人,都能明確感知到對方正一點一點“活”起來。這種奇怪的感知讓她越發討厭那個偃術人。
一天,華村再次見到那個偃術人,發現它的變化不在於機能上的調整,而是外貌上的——由美子竟給了那個人偶更精緻漂亮的一張臉。
一瞬間,華村沒來由地出離憤怒。
不久後的一個深夜,等由美子沉睡後,華村便起身潛入工房,將偃術人帶了出來。
她帶著那個從沒見過天日的偃術人在外面遊蕩了一夜,在日出前又將那偃術人送了回去。
那之後,這個偃術人便開始央求著由美子想要更大的心髒。
漸漸地,變成日日不停大喊,“瓢似的小小的心髒已經不夠盛下我的想法與靈魂!請您為我更換一個心髒吧!請您為我更換一個更大的心髒吧!”
那偃術人久求為應,一日終於暴起,拿起案臺上的器具攻擊了由美子,想要挖出由美子的心髒換給自己,好在被時刻警覺的華村及時攔下。
安頓受傷的由美子睡下後,華村才不緊不慢地起身前往地下工房。
暗室內,那個殘破的偃術人被鋼絲繩所束縛,小腿和肩膀都碎裂開來,露出裡面的吱嘎吱嘎轉動的零件。
那偃術人見到華村,突然露出一個渴望的笑容,開口央求著華村再給他講講外面世界的故事。
華村俯視著她,嗤笑道,“一個死物也妄想著生活在人的世界裡。當真可笑!”
那偃術人愣了一下,歪歪頭不解地問:“為何不可?”她眼珠不懂,頭頸扭過半周,直直看向斜後方的華村,“你都可以,那我為何不行?”
華村覺得莫名其妙,也懶得和著痴傻的假人拉撤,她冷笑一聲,動手在工具桌上挑揀著那些能徹底摧毀這個偃師機器人的工具。
往常在她眼裡可怕的工具,如今握在手裡竟讓她無比暢快。
華村走到近前,聲音冷漠,“來吧,我送你下地獄。”
終於明白了華村的意圖,那偃術人頓時尖叫起來,“華村葵,你我本是同屬,你怎能如此對我!你才是那個殘次品!你不該留存於世!”
華村的動作忽然僵住了,像是機械突然斷了能源。
彷彿被觸發了什麼關鍵資訊,她的腦海中忽然閃過自己躺在這工房中的場景。
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一瞬間飄到空中,回到過去。
她看見自己無知無覺地躺在由美子的操作臺上,敞開的胸膛中,盡是咔咔作響的機器!
身後的門忽地被推開,由美子罕見無禮地用腳控制著門的開關,因為此刻她的手裡正捧著一顆青藍色的心髒,
華村一眼認出,那是一顆經過處理的,人的心髒。
只見由美子小心翼翼地講那東西放進了案臺上華村胸腔裡唯一空缺的地方,在一番瑣碎的除錯後,心髒終於重新調動起來。
咚、咚、咚……
華村下意識地撫上心口,那裡正響著同樣的節奏。
這是誰的心?
這樣想著,華村倏忽偏過臉去看向那扇門,她漂浮在虛空中的意識似有所感,緩緩穿門而過。
門的另一邊是一間靈堂,室中央安放著一口水晶棺。
在棺槨中,華村看到了與自己的臉。
原來,這才是由美子的愛人,真正的愛人。
當日,華村砸了那間靈堂,一把火燒了那具殘屍。
她終於第一次看到了暴怒的由美子。
她沒有避讓分毫,被由美子開啟的機關器攔腰斬斷。
華村躺在地上,笑得瘋狂。
她流不出的眼淚,從由美子的眼眶中砸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