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緩了緩神,青白的臉色也似乎在慢慢恢複,他溫和地看著切原,“辛苦你了,赤也。”說著他便想要單手撐起身體,切原趕忙上手幫忙,扶著幸村半靠在自己懷裡。
此時,幸村的右手已然恢複行動能力,他以掌心抵住左臂肩窩,咬牙猛地發力,就見左臂上那些長釘自上而下依次被推出,釘釘當啷落在地上。
眼看最後手腕處的一根脫出,幸村終於鬆了口氣,隨即喉間一跳,似乎忍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一口鮮血嘔了出來,身體也當即又軟倒下去。
“幸村大人!”切原急得掉眼淚。
“我沒事。”幸村咳嗽了兩聲,緩過了這一遭,複又抬頭看向切原,“赤也,你做得很好了,我已經不會死掉了。”幸村虛弱地笑了笑,請切原把他扶到床上休息恢複一下。
切原依言將人扶著,緩緩繞過了屏風,進了內室,剛到床邊便忽覺後脖子有處一酸,眼前登時一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人當即就昏了過去。
幸村動作很輕,將切原安頓好後,便施施然往外走。
走到一半卻是又突然站住了,幸村低頭看了看自己染著大片血跡的衣服,粗了蹙眉,似乎內心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一跺腳回了內室。
一邊換上幹淨的衣物,一邊側耳傾聽者門外的動靜,只聞一道呼吸自走廊盡頭緩緩而來。
他嘆一口氣,暗探對方後手來得還真快。
“請問,幸村大人在嗎?”屋門被輕輕敲響,隨即傳來的一道沒有音調起伏的女子的聲音。
幸村並未做作理會,只抬手結印,在切原周身設下結界,同時拂去了他的氣息,做完之後便專心換起衣服來。
片刻後,又聽三聲扣門聲。
接著便是那女人禮貌道,“幸村大人,我來求一樣東西,取完便走。”
披上黛色的外袍,幸村聞言挑眉,一邊往屋外走,一邊好整以暇地問屋外來客,“哦?你要什麼東西?”
屋外靜了一瞬,那東西似乎是沒想到真的有人應聲。
被怪力亂神之物叫門時,應了聲,便是應允了它們入內。若不得應聲,那些個小精小怪是無法入生人室的。即便是惡鬼,也要叫滿三聲,才能破門而入。
“我來取你的命。”屋外,那道無機質的聲音回答。
幸村此時已快步回到案前,抓起那副染了墨的山水畫,卷如袖中,同時對著門外說道,“你這樣講,我怎敢放你進來呢?”他聲音裡甚至帶上了幾分笑意。
門外沉靜下來。
片刻後,響起第三次敲門聲。
“幸村大人,我進來了。”
話音未落,屋門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拉開!在急速逼近的刺耳尖叫聲中,幸村看清了來者的樣貌。
[她]有著人類女性的身形,頭部呈現出尖銳的三角形輪廓,脖頸異常肥大,如同腫脹的樹幹,面板粗糙且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兩側有著如同眼睛一般的花紋。胸口中間嵌著一團不斷鼓動的肉囊,那肉囊半覆蓋著肉色的鱗片,閃爍著幽幽的鱗光,一收一縮,發出令人心悸的跳動聲。下肢則是兩條腐爛的女人的腿,腐肉和白骨間,一些蠕蟲在其間交錯爬行。
幸村猛地後退了一步,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芝紗夫人!……怎麼會是你!”
芝紗織充耳不聞,只悽厲尖叫著攻擊幸村,不斷揮動著自己蛇尾一般的手臂,“我要殺了你!要不是因為你!勝郎就還在我身邊!——幸村精市!我要殺了你!——”
追逐間,芝紗織身形猝然一滯。
低頭去看,她枯骨的雙腳正踩在方才幸村留下的那攤血跡中。那血水似乎有了意識,自下而上一點點吸附滲入她的軀體,竟是讓她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隨著血水的向上蔓延,片片腐肉和鱗片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紛紛掉落,芝紗織登時更激烈地掙紮尖叫起來,彷彿不堪忍受這驟然騰起的痛苦,又好像在灰飛煙滅前竭力發洩著最後的恨意。
幸村站在她的近前,垂著眼看不清神色。芝紗織極力伸長的蛇臂劃傷了他的臉,血順著臉頰淌下來,滲進他緊抿的唇間。
“我沒想到……他會破開結界……”幸村的聲音很輕,“對不起,把你們牽扯了進來……”
最後一聲慘叫過後,芝紗織再尋不見。地上的血跡化作一汪清水,水中躺著一個精緻的傀儡娃娃。
袖袍下,幸村緩緩松開握緊的雙拳,吐出一口濁氣,“原來是你啊。”
這樣想著,他猛地回身推開木窗,俯瞰正見院中一道人影正飛掠而去,其間那人還不忘回頭來看,正是傀儡師鬼十次郎。
二人視線隔空相對的瞬間,幸村知道自己已是願者上鈎。
他神色一冷,縱身躍下。